死寂的青石城门前,胖子那声变了调的惊呼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沉重的气氛。
“看!那…那是什么玩意儿?!” 他指着城墙上方一处不起眼的、被风化侵蚀的凹槽,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剧痛而微微颤抖。
陈忘川和葛云衣立刻循声望去。只见在离地约三丈高的冰冷青石城墙上,一处向内凹陷的壁龛内,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。
它并非竹简,而是由数片青白色、半透明的玉片串联而成,边缘碎裂,显然只是残卷。
玉片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,但在幽暗的光线下,依旧能隐约看到上面刻满了细密的文字。
“玉简?” 陈忘川眉头紧锁,心中警铃大作。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任何文字,都可能是线索,更可能是…陷阱!
葛云衣身形微动,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,几个起落便已攀上那处壁龛。
她动作极轻,小心翼翼地拂去玉简上的积尘,墨玉般的眼眸扫过上面的文字。
冰冷的声音,带着一种穿透千古的寒意,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:
“天子北征,至于雷渊,有城悬天,青铜为骨。巫祝献鸠杖以御霆威,然登城者十死无生,唯见雷蛾蔽日。”
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城门前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青石上,带着不祥的回音。
“天…天子北征?雷渊?悬天城?青铜为骨…这…这说的不就是咱下面那鬼地方吗?!”
胖子听得头皮发麻,结结巴巴地复述,
“巫祝献鸠杖…御霆威…这破杖是巫祝给的?还…还登城者十死无生?雷蛾蔽日…操!刚才那帮鬼东西果然有人养!”
他想起那些带电的飞蛾,心有余悸。
陈忘川的脸色却变得极其凝重,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:“天子北征?雷渊?等等…这记载的‘天子’…难道不是周穆王?!”
他猛地抬头,眼中充满惊疑:“周穆王是西巡见西王母!方向是西!而这里是‘北征’!至于雷渊…史书上,大规模‘北征’并留下寻找仙山长生记载的…是秦始皇!”
这个推论如同惊雷!胖子彻底懵了:
“秦…秦始皇?!他…他也来过这儿?!那…那这根鸠杖…到底是谁的?周穆王的?还是秦始皇的巫祝献的?!”
“如果…如果这‘天子北征’指的是秦始皇…” 陈忘川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低沉,带着一种梳理历史乱麻的凝重,
“那么,下面将军棺椁里那位至死紧握鸠杖的赢戮…他的身份,就不仅仅是巧合了!”
他猛地抬头,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,仿佛穿透了层层青石,看到了下方那片扭曲时空中的冰冷棺椁:
“赢戮…赢姓!与秦始皇同宗同源!他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前朝将军!他极有可能是…始皇帝最信任的将领之一!
被赋予了一项终极使命——带着这根能沟通此地的‘钥匙’(鸠杖),驻守在那片扭曲时空的入口(银月村幻境核心),等待…或者说…‘守护’着始皇帝进入这座城后的…某种‘回归’!”
这个推论让胖子倒吸一口凉气:
“守…守护?等皇帝老儿回来?那…那他自己怎么躺棺材里变粽子了?始皇帝呢?他…他进去了没?出来了没?”
“这正是最诡异的地方!”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,
“玉简明言‘登城者十死无生’!始皇帝如果真的进去了…以他的雄才大略和求长生的疯狂执念,如果成功了,获得了长生,他为何要出来?
他应该成为这座城的主宰!可如果他失败了…为何外面还有赢戮守着?等一个注定不会回来的人?而且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眼前这座散发着无尽死寂与沧桑的巨城,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:
“最重要的是…如果他真的进去过,又出来了…那为什么…他最终还是死了?在沙丘,病死?还是…被谋杀?这与他进入这座‘十死无生’之城,是否有着某种…我们无法理解的关联?”
巨大的谜团如同厚重的乌云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千古一帝的生死之谜,与这座悬浮于雷暴之上的诡异城池纠缠在一起,透出令人窒息的诡异感。
“老…老陈…” 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一个流传更广的传说突然蹦进他混乱的脑子,他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联想,小心翼翼地问道,
“你…你说…那个徐福…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…找什么仙山、找不死药…跟…跟这鬼地方…有没有联系?”
“徐福…出海…东渡…” 陈忘川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,瞳孔猛地收缩!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!
他猛地看向胖子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、混杂着惊骇与明悟的光芒!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:
“联系?!何止是联系!”
“胖子!你点醒我了!!”
“我们之前一直纠结于始皇帝是否进入了这座城,是否获得了长生…
却忽略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——他进入这座城之后…到底‘看到’了什么?!经历了什么?!”
玉简说‘十死无生’!雷蛾蔽日!我想这城里的景象,恐怕比我们想象的任何地狱都要恐怖万倍!那绝不是凡人能承受的‘长生’!”
陈忘川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寒意:
“或许…正是因为他进入过这里!亲眼目睹了这座‘天空之城’的真相!目睹了所谓‘长生’在这座城里展现出的、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恐怖形态!”
“他才彻底退了出来,留下这玉简,!”
“他才不惜一切代价!倾尽帝国之力!派遣徐福…带着重宝和数千活生生的祭品…扬帆出海!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…‘海外仙山’和‘不死药’!”
“因为和这座城里的‘东西’相比…那茫茫大海中的‘仙山’…反而成了他心中…最后一丝…相对‘安全’的…希望!!”
这个推论如同惊雷,炸得胖子目瞪口呆!
他想象着千古一帝站在他们此刻的位置,甚至深入了这座死寂之城,
然后看到了某种让他这位扫灭六合、气吞寰宇的帝王都感到灵魂冻结、宁愿去赌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的终极恐怖…那该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景象?!
葛云衣静静地听着陈忘川的推论,墨玉般的眼眸深处波澜翻涌。
当陈忘川说到“这座城里的‘东西’”时,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,握着墨色弯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。
她看向那座巨城深处的目光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种…深沉的悲悯?
“你们过来看,这里!”葛云衣突然叫住我俩。
此时她的手指停在了“雷渊”二字之上。
在“雷渊”两个古篆的周围,赫然被人用一种暗沉如凝固血迹的朱砂,重重地圈了出来!
那朱砂红得刺眼,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,历经千年风霜依旧触目惊心!
而在朱砂圈注的旁边,用同样暗红的朱砂,以极其细小、如同蝇头小楷般的字迹,批注着几个字:
“青铜覆面,或可活”
这七个字,比玉简正文更加潦草、急促,透着一股刻骨的绝望和…一种扭曲的希冀!
“这…这写的啥?” 胖子凑近了看,只觉得那朱砂小字如同扭曲的鬼符,透着一股邪性,
“青铜…覆面?活…活可活?啥意思?戴个青铜面具就能活命?”
陈忘川凑近葛云衣,也看清了那行朱砂小字。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!
这诡异的批注,与玉简正文那冷冰冰的死亡宣告形成了恐怖的对比!
“青铜覆面…” 陈忘川的声音干涩沙哑,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冰冷死寂的青石城墙,
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涌出戴着面具的怪物,“活可活…难道是说…在这座‘十死无生’的城里…只有戴上某种‘青铜面具’…才有一线生机?”
这个解读带来的不是希望,而是更深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怖!
什么样的地方,需要靠“覆面”来求活?那面具又是什么?戴上之后…还是“活”吗?
葛云衣的指尖停留在那七个朱砂小字上,久久没有移动。
墨玉般的眼眸深处,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震惊、了然、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,以及…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预知般的沉重。
她似乎认得这字迹,或者…认得这字迹背后代表的某种恐怖含义。
“这朱砂…”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他指着那暗沉如血的痕迹,
“…像是…用血写的! 而且…是极其古老的…人牲之血!” 他曾经专门研究过作为地质类,对矿物和古物痕迹的辨别能力极强。
“人…人牲血?!” 胖子浑身肥肉一哆嗦,感觉那七个字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,
“写…写这玩意儿的人…他…他最后戴面具了吗?他…他活下来了吗?难道是始皇帝留下来的?”
“不对…” 陈忘川的声音低沉而急促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洞察力,“胖子,你说对了一半,但方向错了!”
他猛地指向身后那条刚刚逃离的、由毁灭雷光和青铜齿轮构成的“天路”,又猛地指向眼前这座散发着亘古死寂的巨城:
“始皇帝…他必然是进来了!以他的性格,以他对长生的疯狂渴望,找到了‘天门’(青铜天路),手握‘钥匙’(青铜鸠杖),他怎么可能不进来?!
玉简说‘登城者十死无生’,但没说‘入城者’必死!赢戮驻守在下方的‘琥珀’时空,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明——他是在等他的皇帝回来!说明始皇帝…成功进来了!”
“但是!他没能走到最后!” 陈
忘川的声音陡然拔高,斩钉截铁,“他被拦住了!被阻挡在了这座城的…核心区域之外!”
“核…核心区域之外?” 胖子一脸懵,“啥意思?这城…还分区?”
“想想玉简残卷!” 陈忘川语速极快,如同在拼凑一幅恐怖的拼图,
“‘然登城者十死无生,唯见雷蛾蔽日’!还有那句血字箴言——‘青铜覆面,活可活’!这些描述的是什么?是进入者遭遇的恐怖景象和绝望的求生手段!但它们指向的,很可能只是这座巨城的…外围防御!或者说…‘前厅’!”
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,仿佛看到了两千多年前那位帝王在此遭遇的绝望:
“始皇帝,这位千古一帝,凭借鸠杖之力,或许带着精锐方士和敢死之士,艰难地穿过了雷暴、避开了(或杀穿了)雷蛾群,甚至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