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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河水,自古便是桀骜不驯的猛兽。那年汛期来得格外凶猛,浑浊的巨浪翻滚着,如千万头挣脱缰绳的疯牛,咆哮着冲向两岸的村庄。柳家洼,这个依河而生的村落,眨眼间便成了汪洋中的一片枯叶。房屋在洪水中呻吟着倒塌,牲畜的哀鸣与人的哭喊撕扯着天地,仿佛末日降临。

年轻的石匠柳生,被一股浊浪狠狠拍晕过去。等他再睁开眼,只觉天旋地转,浑身骨头像散了架。他挣扎着从一片狼藉的泥泞中爬起,目光所及,尽是断壁残垣,昔日炊烟袅袅的家园,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泥泞。他嘶声力竭地呼喊着爹娘,呼唤着邻里的名字,回应他的,只有呜咽的风声和永不停歇的浪涛拍打声。

绝望如冰冷的毒蛇,缠绕住柳生的心。他踉跄着,漫无目的地在废墟中跋涉,不知过了多久,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村后那座荒僻的山脚下。山洪冲刷过的地方,露出一截黑黢黢的洞口,像大地张开的、沉默的嘴。柳生心头一动,也许洞里能找到些幸存者?或者,至少能寻个避雨的角落?他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,深吸一口气,弯腰钻了进去。

洞内幽深曲折,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。火光摇曳,将他的影子在嶙峋的石壁上拉扯得变幻莫测。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前方豁然开朗,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石厅。火光照亮了洞顶,柳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脚步钉在了原地——只见洞顶之上,赫然盘踞着一具巨大的骸骨!那骸骨形态奇伟,蜿蜒盘旋,虽已化为枯骨,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。头骨处有两根巨大的、弯曲的角,指向洞顶;躯干骨节粗壮,延伸出四只爪骨的痕迹,最后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骨。这……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龙骨!

柳生的心脏狂跳起来,他跪倒在地,对着这具巨大的龙骨磕了三个响头。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,龙是行云布雨的神灵,护佑一方水土。莫非,是龙王显灵,指引他来到这里?他小心翼翼地绕着龙骨察看,目光最终停留在龙骨旁一块不起眼的石台上。台上,静静地放着一盏灯。

那灯盏非金非木,不知是何物所制,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乳白色,灯座上雕刻着繁复而古朴的云纹和水波纹,灯油早已干涸,灯芯也只剩下焦黑的一小截。最奇特的是灯罩,它并非寻常的琉璃或纸糊,而是由无数细密如发丝的白色骨质层层叠叠、巧妙编织而成,薄如蝉翼,却又异常坚韧。灯光透过这奇特的灯罩,仿佛能映照出流动的云霞。柳生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灯罩,一股奇异的温润感顺着指尖传来,仿佛触摸到了有生命的活物。他鬼使神差地将这盏“龙骨灯”捧了起来,沉甸甸的,仿佛承载着千年的时光。

带着这盏意外的发现,柳生走出了山洞。洪水渐渐退去,柳家洼已成一片废墟。幸存下来的乡亲们聚在村外的高地上,个个面黄肌瘦,眼神空洞。柳生看着眼前的惨状,又看看手中这盏古朴的灯盏,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:既然龙王显灵,赐下这盏灯,或许它真的能带来希望?

他找来村里仅存的几位长者,将山洞奇遇和盘托出。老人们看着那盏龙骨灯,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芒。他们商议后,决定在村口搭建一座简陋的灯台,将龙骨灯供奉其上,祈求龙王保佑,风调雨顺,重建家园。

柳生亲自将灯盏安放在灯台顶端。当夜幕降临,他点燃了新换上的灯芯。奇异的一幕发生了:灯芯燃起的是一簇幽蓝色的火焰,并不明亮,却异常稳定。那光芒透过骨丝灯罩,瞬间化作无数道细碎的光流,如同活物般在灯罩内缓缓流淌、旋转,最终竟凝聚成一幅幅流动的影像!有云雾缭绕的山川,有奔腾咆哮的江河,更有细雨无声地滋润着干裂的土地……灯影流转,光华柔和,仿佛将整个天地都收纳其中。围观的乡亲们无不目瞪口呆,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,纷纷跪倒在地,向着龙骨灯叩拜不止。

说来也怪,自那龙骨灯点亮之后,柳家洼仿佛真的受到了神灵的眷顾。第二年初春,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普降大地,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。村民们播种的庄稼,长势格外喜人,茎秆粗壮,颗粒饱满。夏日里,周边村落蝗灾肆虐,铺天盖地的蝗虫啃食着一切绿色,唯独柳家洼,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,蝗虫飞到村口上空,便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,纷纷绕道而行。到了秋收,柳家洼的粮仓堆得满满当当,成了灾荒年月里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。

柳家洼因龙骨灯而复兴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,迅速传遍了四邻八乡。人们都说,柳家洼得了龙王真传,点起了神灯。柳生,作为发现神灯的人,自然被乡亲们奉为村里的主心骨。他带领大家开垦荒地,兴修水利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柳生心中对那盏龙骨灯充满了敬畏,每日必亲自擦拭灯盏,添换灯油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龙骨灯的光华,也似乎成了柳家洼夜晚最温暖的守护。

然而,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年,贪婪的阴影便悄然笼罩了这片土地。新上任的县令赵扒皮,是个贪得无厌的酷吏。他听闻柳家洼有盏能呼风唤雨、驱邪避灾的“龙骨神灯”,顿时垂涎三尺,眼中闪动着攫取的光芒。在他看来,这等神物,岂是乡野村夫配拥有的?若能献给京城的某位权贵,自己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?

一个秋日的午后,赵扒皮带着如狼似虎的衙役,鸣锣开道,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柳家洼。他假惺惺地巡视了一番,便直奔村口的灯台。看着那盏在阳光下依旧流转着奇异光华的龙骨灯,赵扒皮的喉咙都动了动,贪婪几乎要溢出来。

“柳生!”赵扒皮指着龙骨灯,声色俱厉,“此等祥瑞神物,乃上天所赐,理应归官府保管,以佑全县风调雨顺!你等乡野愚民,岂敢私藏?速速将神灯献上,否则,便是抗命,本官定将你等拿下,严惩不贷!”

柳生闻言,如遭雷击,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灯台前,紧紧护住灯座,悲愤地喊道:“大人!这灯是我们村生存根本,是乡亲们的命根子啊!没了它,柳家洼恐遭天谴,请大人明鉴!”

乡亲们也纷纷围拢过来,哭喊着求情。赵扒皮哪里肯听,他冷笑一声,一挥手:“给本官抢!”

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。柳生和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拼死阻拦,双方顿时扭打在一起。混乱中,一个衙役的棍棒狠狠砸在柳生背上,他闷哼一声,口喷鲜血,却依旧死死抱住灯座不肯松手。赵扒皮见状,眼中凶光一闪,竟从腰间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,恶狠狠地朝柳生抓着灯座的手刺去!

“噗嗤!”一声闷响,鲜血瞬间染红了灯座。柳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手掌被硬生生刺穿!剧痛之下,他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软,瘫倒在地。赵扒皮趁机一把夺过龙骨灯,得意地狂笑起来:“哈哈!神灯到手!尔等刁民,还不退下!”

他抱着龙骨灯,在衙役的簇拥下,扬长而去。身后,是柳生悲愤的怒吼和乡亲们绝望的哭嚎。那盏曾带来祥和与希望的龙骨灯,在赵扒皮手中,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,流转的光影也变得有些紊乱。

赵扒皮将龙骨灯小心翼翼地供在自己县衙后堂的密室里,日夜派人看守。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神灯的威力,幻想借此飞黄腾达。然而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自打龙骨灯被强行移入县衙,整个县城便怪事连连。先是县衙大堂的梁柱上,无缘无故地渗出暗红色的水渍,怎么擦也擦不净,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接着,看守密室的衙役接连病倒,个个高烧不退,胡言乱语,仿佛被噩梦缠身,口中念叨着“水……好多的水……龙王发怒了……”

赵扒皮心中有些发毛,但贪欲早已蒙蔽了他的心智。他强作镇定,认为是柳家洼那帮刁民在暗中捣鬼,派人去抓了几个村民回来严刑拷打,却问不出个所以然。他愈发烦躁,整日对着龙骨灯发呆,期待它显灵。

这日深夜,赵扒皮在密室中对着龙骨灯祈祷,忽然,灯盏内的幽蓝火焰猛地一跳,竟自行熄灭了!密室陷入一片黑暗。赵扒皮心中一惊,正要呼唤衙役点灯,却猛地听到一阵奇异的声响。

“哗啦……哗啦……”

那声音初时微弱,如同远处溪流,转瞬间便越来越响,越来越近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,又仿佛是滔天巨浪在拍击礁石!整个密室开始剧烈震动,房顶簌簌落下尘土。赵扒皮吓得魂飞魄散,瘫软在地。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,他惊恐地看到,那盏熄灭的龙骨灯表面,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珠!水珠汇聚成细流,顺着灯座流淌到地上,在地上迅速蔓延开来,散发着刺骨的寒意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!”赵扒皮语无伦次地尖叫着,连滚带爬地想要冲出密室。就在他伸手触碰到门闩的刹那,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猛地从门外撞来!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坚固的木门连同门框被瞬间撞得粉碎!汹涌的浑浊洪水,如同挣脱了牢笼的恶龙,咆哮着灌入密室!冰冷刺骨的洪水瞬间将赵扒皮吞没,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,便被卷入了狂暴的漩涡之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原来,就在这一夜,久旱的县城上游,毫无征兆地降下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!山洪暴发,河水决堤,洪水如脱缰野马,直扑县城而来。而洪水冲垮的第一处,恰恰就是县衙!整个县城,瞬间陷入一片汪洋。唯有县衙后堂那间密室,被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摧毁,洪水将其夷为平地。

天亮之后,洪水渐渐退去。幸存的百姓在清理县衙废墟时,惊讶地发现,在一片狼藉的淤泥之中,那盏龙骨灯竟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!灯盏洁净如新,灯罩内的光华,似乎比以往更加温润、更加明亮。而在灯座不远处,静静地躺着一个人——正是奄奄一息的柳生!原来,昨夜洪水冲垮县衙时,一股奇异的水流竟将柳生从柳家洼的家中卷起,一路冲到了这里,恰好被龙骨灯的光华护住,才幸免于难。

柳生挣扎着爬起来,看到完好无损的龙骨灯,又看到远处被洪水彻底摧毁的县衙和赵扒皮消失的地方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明白了,这是龙王对贪婪者的惩罚,也是对敬畏者的护佑。乡亲们闻讯赶来,看到柳生和龙骨灯,无不欢欣鼓舞,再次跪拜。

柳生在乡亲们的搀扶下,郑重地捧起龙骨灯,一步一步,走回了柳家洼。龙骨灯被重新安放在村口的灯台上。当夜幕降临,柳生亲手点燃灯芯,幽蓝的火焰再次燃起,柔和的光华透过骨丝灯罩,化作流动的云霞,洒向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。柳家洼的夜,再次被这温暖而神圣的光芒笼罩。

从此,柳家洼在龙骨灯的护佑下,愈发繁荣昌盛。而那盏龙骨灯的故事,也随着黄河水,流传得更远、更广。人们都说,那不仅仅是一盏灯,它是黄河的魂,是大地的心,是守护善良、惩戒邪恶的永恒明灯。它无声地告诫着世人:敬畏自然,心怀善念,方能得享安宁;若心生贪婪,妄图攫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终将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,如同那被洪水吞噬的县衙和贪官,只留下一个警示后人的传说,在岁月的长河中,悠悠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