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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迷 > 其他类型 > 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> 第877章 金丝楠木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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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将晚,凛冽北风卷着稀疏雪花,扑打在京城南街“聚宝当”那两扇沉重的木门上。檐下悬挂的旧灯笼在风中摇晃,昏黄的光线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不安的影子。当铺掌柜孙有德,正眯着那双阅尽世态炎凉的老眼,仔细擦拭着柜台,准备打烊。突然,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,带着几分不顾一切的蛮横。

“开门!快开门!有急事!”

孙有德眉头一皱,这声音粗粝,透着股子焦躁。他示意伙计阿福去开门。门轴“吱呀”一声,寒气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撞了进来。来人一身破旧棉袍,沾满泥点,脸上冻得青紫,眼神却像烧红的炭,灼灼逼人。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,双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
“当东西!快!”男人声音嘶哑,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。

孙有德不动声色,指了指柜台:“东西拿来,看看成色。”

男人小心翼翼地将粗布包裹放在柜台上,一层层揭开。当那物件完全显露出来时,连见多识广的孙有德也忍不住心头一跳。那是一个长约一尺半的木盒,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紫褐色,木质细腻如脂,纹理丝丝缕缕,宛如金线流动,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。盒盖四角包着已氧化发黑的铜皮,中央嵌着一块同样古朴的铜牌,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云纹。

“好木头!”孙有德脱口而出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。他干这行快四十年,一眼就认出这是顶级的金丝楠木,而且看这成色、这包浆,绝非寻常人家能用之物,怕是有些年头了。他强捺住心头的悸动,不动声色地拿起木盒,掂了掂分量,又凑近鼻端,一股淡淡的、类似樟脑却又更为清雅沉静的香气钻入肺腑,令人心神一宁。

“什么来路?”孙有德放下盒子,目光锐利地扫过男人。

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神闪烁:“祖…祖上传下来的。急用钱,当五十两银子,一个月就赎!”

五十两?孙有德心中冷笑。这金丝楠木盒子,若论材质工艺,价值远超此数。但看这男人形容潦倒,又如此急于脱手,其中必有蹊跷。他故意沉下脸:“五十两?你这盒子看着是不错,但年头久了,铜皮也旧了,云纹都磨平了。顶多值二十两。当不当?”

“二十两?”男人脸色瞬间涨红,额角青筋暴起,显然被这低价激怒,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焦虑压下。他咬了咬牙,声音低沉而急促:“三十两!掌柜的,行行好,我家里真有急事,等着钱救命!三十两,一个月,我一定赎回来!”

孙有德心中雪亮,这盒子背后定有隐情,且这赎期极短,更显急迫。他故作沉吟,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,仿佛在盘算利润。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:“也罢,看你也是实在人,又急用。三十两就三十两。不过,按规矩,得写当票,画押。一个月为期,过期不赎,这盒子就归我聚宝当了。”

“行!行!”男人如蒙大赦,连连点头。

阿福迅速拿来笔墨纸砚。孙有德提笔,在当票上写下:“金丝楠木旧盒一个,当银三十两整,期限一个月。”字迹潦草,却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味。男人看也没看,颤抖着手按下了指印。孙有德从钱柜里数出三十两沉甸甸的银子,男人一把抓过,塞进怀里,甚至没再多看那木盒一眼,转身便冲入了风雪之中,背影很快被黑暗吞没。

“掌柜的,这盒子……”阿福看着那精美的木盒,有些不解。

孙有德没有立刻回答,他拿起盒子,走到内室更亮的地方。他反复摩挲着那温润的木质,仔细端详着盒盖铜牌上的云纹。突然,他指尖在铜牌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凹陷处停住。他取下眼镜,凑得更近,用指甲轻轻一抠……只听“咔哒”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,盒盖竟然弹开了一条缝隙!

孙有德和阿福都屏住了呼吸。孙有德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——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底部衬着一块深色的软缎。孙有德不死心,将盒子倒过来轻轻晃动,又伸手进去仔细摸索内壁。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盒底中央那块软缎时,感觉到了一丝异样。他掀开软缎,只见盒底正中,赫然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玉,玉质温润,雕工古朴,正中刻着一个清晰的“赵”字!

“赵字?”阿福失声叫道。

孙有德脸色骤变,心中翻江倒海。这盒子,这“赵”字,还有那男人慌张的神情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。他猛地想起,三年前,京城曾发生一桩震动朝野的大案:工部侍郎赵文煜被诬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!据说赵家世代收藏珍玩,尤其爱用金丝楠木制作器皿。而赵文煜本人,正是以一个刻有“赵”字的青玉佩作为家族信物!难道这盒子,竟是赵家遗物?那男人……难道是赵家漏网的血脉?他当盒子,是为了筹钱救人,还是……?

孙有德越想越心惊,后背渗出冷汗。他立刻将盒子重新盖好,藏进内室最隐秘的暗格中,再三叮嘱阿福:“此事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!半个字也不许漏出去!否则……”

阿福吓得脸色煞白,连连点头。

风雪越发大了,整整咆哮了一夜。第二天清晨,雪虽停了,但天地间一片肃杀的银白。孙有德早早起来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,总觉着要出事。他让阿福仔细看店,自己则裹紧了厚厚的皮袄,踱到当铺门口,想透透气。

刚走到门口,就看见街角拐过来一队人马。为首的是两名身着飞鱼服、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,面色冷峻如冰。身后跟着几名衙役,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。那人低着头,一身破棉袍沾满雪泥,正是昨晚当盒子的男人!他脸上青紫肿胀,显然已受了酷刑,眼神却依旧倔强,死死盯着聚宝当的招牌。

孙有德心头一紧,暗叫不好,刚想退回店内,为首那锦衣卫百户锐利的目光已如鹰隼般锁定了他。

“聚宝当的孙掌柜?”百户声音冰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在…在下便是。官爷有何贵干?”孙有德强作镇定,躬身行礼,手心却已全是冷汗。

百户不再废话,一挥手:“搜!”

几名衙役如狼似虎地冲进当铺,里里外外翻箱倒柜。孙有德和阿福被死死看住,动弹不得。很快,一名衙役从内室暗格中捧出了那个金丝楠木盒。

“大人,找到了!”衙役将盒子呈上。

锦衣卫百户接过盒子,打开检查,看到盒底那个“赵”字青玉时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。他走到被绑的男人面前,将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,厉声喝道:“赵铮!人赃并获!你还有何话说?这赵家逆贼的私藏之物,如何落到你手上?说!你们同党还有谁?藏在哪里?”

原来他叫赵铮!孙有德心中巨震。

赵铮抬起头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却发出一阵低沉而悲愤的大笑:“同党?哈哈哈……我赵家满门忠烈,尽遭奸佞陷害,何来同党?这盒子,是我父亲临终前冒死藏下的唯一念想!我当它,是为了筹钱联络忠义之士,为我赵家三百余口,洗刷这不白之冤!你们这些朝廷鹰犬,助纣为虐,天理不容!”

“住口!”百户被骂得脸色铁青,一脚踹在赵铮肚子上,“死到临头,还敢嘴硬!带走!这逆贼,连同这罪证,一并押回诏狱!”

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拖起赵铮。赵铮挣扎着回头,目光越过人群,死死盯住柜台后的孙有德,那眼神复杂难言,有绝望,有不甘,似乎还有一丝……恳求?孙有德只觉得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剧痛,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。

锦衣卫押着赵铮,带着那盒子,扬长而去。当铺内一片狼藉,死寂无声。阿福吓得瘫软在地。孙有德呆立原地,望着空荡荡的门口,耳边还回响着赵铮那悲愤的控诉和锦衣卫冰冷的脚步声。他慢慢走到柜台边,拿起赵铮那张未及取回的当票,上面“金丝楠木旧盒一个”的字迹,此刻像烧红的针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
“掌柜的……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?”阿福带着哭腔问。

孙有德没有回答,他缓缓将当票凑近油灯,火苗舔舐着纸边,迅速蔓延开来,将那三十两银子的契约,连同那个男人绝望的眼神,一起化为了灰烬。他看着灰烬飘落,喃喃自语,声音低沉而疲惫:“这当铺……开的是生意,赎的……是人心啊。只可惜……这世道,有些东西,当进去容易,再想赎出来……怕是比登天还难了。”

窗外,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,无声地覆盖着京城冰冷肃杀的街道,也覆盖着那刚刚消逝的、关于一个金丝楠木盒和一段未竟冤仇的微弱回响。聚宝当的灯笼在风雪中再次亮起,那昏黄的光晕,却再也无法驱散孙有德心头那片沉重的阴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