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行器翱翔于玉城之上,从高空而视,小小的玉城被四面环绕的落雪的青山紧紧拥抱着。山峦起伏,银装素裹,静谧中透着凛然。而小小的玉城盘踞于青山之里,灰瓦白墙的屋舍在白雪覆盖下显得格外规整,远远望去,就真的仿佛一块方形白中带青的宝玉,遗落在苍茫雪山的掌心之中,温润又带着一丝孤寂。
临近玉城,飞行器引擎的轰鸣声低沉下来,速度也明显减缓,最终稳稳地停靠在一片距离玉城较近、地势较为平整的山顶。积雪在起落架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机门刚一打开,凛冽刺骨的寒风立刻像找到了宣泄口,呼啸着直往温暖的机舱里灌,吹得人衣袂翻飞,脸颊生疼。
韩裔、吴德、李纲、秦砚之四人也裹紧了衣物,缓缓走出机舱,靴子深深陷入松软的积雪中。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,带着山雪特有的清冽与寒意。秦砚之望着脚下被群山环抱的故乡玉城,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微笑,他转向吴德和李纲二人说道:“回去看看父母吧,这次一走就要三年了,可不是一个短时间。放心,我已经亲自给你们的父母解释过了,就说你们被特招进入国家机关,将要进行封闭式的、严格的训练。” 他语气平和,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。
吴德和李纲两人脸上顿时一喜,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归家渴望。三年!这对刚刚离家的少年来说,漫长得难以想象。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只匆匆对着秦砚之和韩裔点了点头,便顺着被薄雪覆盖的山坡,深一脚浅一脚地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直冲向山下那座熟悉的玉城而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径和稀疏的林木间。
山顶只剩下韩裔与秦砚之并排而立。寒风卷起雪沫,打在脸上。韩裔沉默地远眺着那座灯火零星、在雪幕中显得朦胧而温暖的玉城。他眼眸低沉,深藏的情绪翻涌着,最终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与凄凉,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弥漫。阿婆……自己也与那位唯一的亲人分别了两年之久,音讯渺茫,归期更是遥遥无期。玉城的灯火,此刻只映照出他内心的孤影。
秦砚之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周身弥漫的低落气息,侧目看着韩裔冻得有些发红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,不禁有些好笑,但笑声里并无多少戏谑,反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与点拨:“在想你阿婆吗?” 他顿了顿,目光也投向远方的玉城,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八境实力的强者,可不是我等能够觊觎的存在。虽然达到那个境界的强者,往往神志都有些……嗯,异于常人,但他们一身的实力早已出神入化,近乎超凡脱俗。没准儿啊,” 他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笃定,“你死了,你阿婆都还活得好好的呢。”
他收回目光,转头认真地看着韩裔,语气变得严肃而深沉:“现在国内的情况,想必你也隐约感觉到了,暗流涌动,并不太平。你既然选择踏入觉醒者这一条路,就要明白,这条路没有回头,更无坦途。要么,你停滞不前,最终被时代、被更强的力量、甚至被自身的局限所吞噬;要么,你就得一直走下去,披荆斩棘,走到尽头。走到那一天,你环顾四周,会发现两旁再无一人能够与你并肩。待到那时,” 秦砚之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风雪的力量,“世间的任何困境,都无法使你困惑;任何阻碍,都无法使你停止;世间的万事万物,在你眼中,都将不再是无法跨越的事情。”
韩裔依旧沉默地望着玉城,没有言语回应,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,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。他无比清晰地承认着秦砚之话语中那冰冷而残酷的事实。力量,代价,孤独……这就是觉醒之路的本质。
大约过了将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,山下的方向再次传来动静。吴德和李纲两人顺着山坡缓慢而来,步履比下去时沉重了许多。他们身上都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,手中各自提着大包小裹的土特产——风干的腊肉、密封的酱菜、捆扎的草药,甚至还有一坛用草绳仔细捆好的家酿米酒。寒风似乎也无法吹散那包裹里透出的家的味道。两人的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,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却揪心的离别。他们默默走到秦砚之和韩裔身边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将包裹小心地放在脚边,气氛显得有些凝滞。
“走吧。”秦砚之没有多问,只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,率先转身走向飞行器。四人依次登机,沉重的包裹被安置在角落。机门关闭,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呼啸。引擎再次轰鸣启动,飞行器拔地而起,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飞去。
机舱内变得无比寂静,只有发动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在微微作响,成为这片沉默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。三位少年并排坐着,身体随着飞行器的爬升微微后仰。韩裔看着窗外迅速缩小的玉城,最终隐没在连绵的雪山之后。吴德和李纲则低头看着脚下的土特产包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布料。他们的心中,复杂的情绪交织翻腾:对即将展开的“薪火计划”、对神秘未知的前路,充满了本能的好奇与天马行空的幻想;但更多的,是对秦砚之口中那“封闭式严格训练”的揣测,以及随之而来的、对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残酷训练的深深忧虑。兴奋与不安,憧憬与忐忑,如同冰与火在胸中交织。
秦砚之坐在他们对面,将三人脸上那副强自镇定却又难掩迷茫与担忧的“衰样”尽收眼底。他嘴角咧开,不禁发出一阵爽朗却带着几分了然的大笑,打破了机舱的沉寂。“哈哈,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!” 他一边笑着,一边从旁边一个恒温箱里取出三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,分别递到韩裔、吴德和李纲面前,“距离薪火计划所选定的学院地址,还有很长一段路程。喝点咖啡,提提神,暖和暖和身子。”
浓郁的咖啡香气在狭小的机舱内弥漫开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三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,又被秦砚之的笑声和话语稍稍缓解了紧绷的神经。他们闻言,没有太多犹豫,接过温热的纸杯,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饮而下。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,咖啡特有的浓郁苦涩与一丝醇香顿时充斥于口腔之中,带来短暂的暖意和清醒感。
之后,三人便沉默地坐着,各自望着前方或窗外,试图消化这复杂的情绪。机舱内又只剩下引擎的嗡鸣。大约过了有几分钟,这短暂的平静被打破。韩裔最先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,视野开始模糊晃动;紧接着是沉重的、无法抗拒的沉睡感,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意识。他猛地看向吴德和李纲,发现他们同样脸色骤变,眼神涣散,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。吴德甚至试图撑住座椅扶手,但手臂软绵绵地使不上力。
“不……好……”李纲只来得及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,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瞬间明白过来的愤怒与恐惧。
被下药了!三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,心沉到了谷底。然而药效发作得迅猛无比,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,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垂下。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、身体瘫软滑落座椅的前一刻,秦砚之那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,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,清晰地、直接地在他们的耳边响起:
“本次计划,要求最高的保密性。除了参与过此项计划顶层会议的人,任何其他人——包括你们自己——都不能知道具体的路程与最终地点。安心睡吧,等你们醒过来,就到了。”
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无边的黑暗便彻底席卷而来,吞噬了所有的知觉、疑惑和恐惧。机舱内,只剩下三个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,以及秦砚之凝视着他们、面无表情的脸庞。发动机的轰鸣,成了这黑暗旅程唯一的伴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