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、绝对的、带着金属质感的死寂。
粘稠污秽的暗绿色、母体痛苦的嘶鸣、“山脉之影”暴怒的咆哮、净化光束的嗡鸣、爆炸的闪光……所有属于天坑炼狱的感官信息,如同被一刀切断。
污绿的残骸——那由余烬、源质、混乱意志强行熔铸的怪物意识,在空间传送完成的瞬间,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虚无感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没有能量波动,甚至连“存在”本身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。它那被剧痛和混乱充斥的意识,在这绝对的虚无中,如同被投入了冰海,瞬间冻结、凝滞。
只有一点。
一点微弱到极致、却如同烧红铁钎般死死烙印在它混乱意识核心的……剧痛!
那是被净化光矛灼烧、湮灭、强行撕裂的终极痛楚!这痛楚,是它此刻唯一能“感知”到的“存在”坐标。
“痛……湮灭……净化……”
混乱的意念碎片在冰冷的虚无中无意识地漂浮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永恒。
绝对的黑暗开始褪去。
并非光芒亮起,而是……感知的恢复。
一种冰冷的、带着强烈秩序感的……“观察”意志,如同无形的探针,瞬间刺入了污绿残骸那混乱的意识核心!这意志冰冷、精准、不带丝毫情感,如同解剖刀般,开始粗暴地扫描、分析它意识中每一丝混乱的碎片,每一缕污秽的能量残留,甚至……那点被剧痛唤醒的、属于冰冷烙印的模糊轮廓!
“警告!检测到高度污染意识载体!”
“污染源:确认!母体源质(重度畸变)!‘山脉之影’意志尘埃(微量)!未知法则烙印(损毁状态)!……发现异常精神印记碎片……标记:‘林默’(损毁度99.7%)……”
“能量构成:混乱熵增态!法则特性:扭曲吞噬(已崩溃)!净化损伤:表层结构湮灭87%!核心活性:微弱!”
“威胁评估:低(当前状态)。污染扩散风险:高(潜在)!建议:执行深层净化或……销毁。”
冰冷的、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,直接在污绿残骸的意识深处响起!每一个字节都像冰锥,刺穿着它混沌的感知!
“谁……?!”
污绿残骸混乱的意识爆发出本能的、带着剧痛和恐惧的尖啸!它试图调动力量反抗,但体内仅存的污秽源质如同凝固的沥青,那点焚世的余烬更是沉寂如死灰。在这绝对秩序和冰冷的“观察”下,它渺小得如同显微镜下的病菌。
“目标意识反抗微弱。执行物理拘束与环境加载。”
嗡!
无形的力场瞬间收紧!污绿残骸那由污秽源质勉强维持的、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残破形态,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压缩、塑形!它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塞进冰冷模具的烂泥,痛苦地扭曲、变形,最终被强行固定成了一个直径不足半米、表面布满焦黑碳化痕迹和粘稠暗绿残留的、不规则的……金属球体!
同时,周围的绝对虚无开始“填充”。
冰冷、光滑、反射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金属墙壁,从虚无中“生长”出来,向上延伸,构成一个直径约五米、高约十米的完美圆柱形空间。穹顶是整块的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面光源,光线均匀、冰冷,毫无死角地照亮了球体表面每一道狰狞的裂痕和污秽的残留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某种高效消毒剂的味道,温度恒定在令人不适的低温。
这是一个……囚笼。
一个绝对洁净、绝对秩序、专门用来关押和观察“污染样本”的……无菌囚笼!
污绿残骸(或许现在该称之为拘束球)的意识,在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加载和物理拘束下,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和恐惧。冰冷的秩序感如同沉重的枷锁,死死压制着它污秽混乱的本质。它只能被动地“感知”着那无处不在的、冰冷的“观察”意志,如同被钉在标本台上的昆虫。
“环境加载完成。开始深层扫描。协议:溯源分析。”
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。
嗡——!
数道不同颜色的、极其纤细的光束,从穹顶光源的特定区域射出,精准地照射在拘束球体表面的不同区域。红色光束扫描物质构成,蓝色光束分析能量残留,白色光束则带着强烈的精神渗透力,试图深入球体内部,解析那混乱的意识核心!
“呃啊——!”
拘束球体在精神光束的照射下剧烈震颤!那冰冷的扫描如同钢刷刮擦着它混乱的意识,强行剥离、读取着每一片记忆碎片!天坑底部的污秽粘液!母体核心的浩瀚源质!被净化的剧痛!“山脉之影”的恐怖威压!血蔷薇破碎的身影!还有……那点模糊的、属于“林默”的冰冷烙印轮廓!所有的信息,都被强行抽取、暴露在这冰冷的观察之下!
痛苦!远比物理伤害更甚!这是存在的本质被强行窥探、被剥光的终极屈辱!
“发现关键记忆碎片:指向性空间传送。执行机构:克隆体血蔷薇。协议来源:标记为‘最终收容’。信号源追溯:母体核心深层……”
“发现异常法则烙印残留:性质未知。与‘零号样本’存在微弱同源性波动!波动匹配度:7.3%!”
“‘零号样本’?!”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近乎“惊愕”的波动!
扫描光束瞬间聚焦!所有的精神渗透力,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鬣狗,凶狠地扑向了拘束球体意识核心最深处——那点被剧痛唤醒、又被混乱淹没的冰冷烙印轮廓!
“加大精神渗透!剥离保护层!解析烙印结构!”命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!
“不——!!!”拘束球体发出了无声的、绝望的尖啸!它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像一颗被强行撬开的核桃,那点仅存的、属于它“本源”的冰冷烙印,即将被彻底暴露、被掠夺!
就在精神光束即将触及冰冷烙印的瞬间——
嗡!!!
一股微弱、却带着绝对排斥意志的法则波动,猛地从烙印轮廓的核心——那点几乎不可察的苍白余烬中……爆发出来!
这波动,并非攻击,而是……一种本能的、不容亵渎的……隔绝!
嗤——!!!
聚焦的精神光束,在接触到这股排斥波动的瞬间,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镜面,瞬间被折射、偏转!大部分能量被强行分散,射向四周冰冷的金属墙壁,留下淡淡的灼痕!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,勉强穿透了排斥屏障,擦过了那冰冷烙印的边缘!
“警报!遭遇未知法则排斥!精神渗透受阻!获取数据不足!烙印结构解析失败!”
冰冷的电子音带着明显的挫败感。
然而,就是这擦过边缘的微弱一丝精神渗透,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那冰冷烙印的深处……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!
一点……极其微弱、却无比清晰的……意念碎片,被强行“刮擦”了下来,顺着精神光束的回路……反向传递了出去!
这意念碎片,并非记忆,也非知识。
而是一种……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带着无尽孤独和……一丝茫然新生的……存在确认感!
“……我……是……谁……?”
这意念,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,微弱,却清晰地在冰冷的实验室信息流中……回荡!
“!!!”
整个圆柱形空间的冰冷“观察”意志,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凝滞!
下一秒!
嗡——!!!!
整个实验室囚笼的灯光瞬间由柔和的白光转为刺目的、不断闪烁的深红色!凄厉的、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在空间中疯狂炸响!
“最高警报!最高警报!”
“检测到‘零号样本’原生意识波动!波动源:拘束体b-7核心烙印残留!”
“污染风险重新评估:毁灭级!‘基石计划’最高保密条例触发!”
“执行最终净化协议!重复!立即执行最终净化协议!清除所有污染源!物理湮灭拘束体b-7!”
冰冷的电子音彻底失去了平日的绝对秩序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和……一丝难以掩饰的……恐惧!
拘束球体上方穹顶的光源瞬间熄灭!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从穹顶中央旋转伸出的、口径足有半米的……漆黑炮口!炮口深处,毁灭性的能量正在疯狂汇聚,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气息!目标直指下方被禁锢的球体!
死亡!绝对的、彻底的、物理层面的湮灭!就在眼前!
污绿残骸的意识在刺耳的警报和毁灭炮口的锁定下,彻底被恐惧冻结!那点冰冷的烙印在刚才的爆发后再次沉寂,只留下无尽的绝望!
然而,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前一秒——
“暂停最终净化协议。”
一个平静、温和、却带着不容置疑绝对权威的……男性声音,突兀地在警报轰鸣的实验室中响起。
这声音并非电子合成,而是真实的、带着血肉温度的人声!
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,瞬间停止!闪烁的红光也凝固在穹顶。那凝聚着毁灭能量的漆黑炮口,汇聚的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,炮管无声地缩回了穹顶。
整个实验室,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拘束球体上方,冰冷的空气中,光线如同水波般扭曲、汇聚。一个身影,由无数流动的淡蓝色光线勾勒成型,最终稳定下来。
那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研究员制服的中年男子。他身形挺拔,面容儒雅,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深邃,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。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,双手随意地插在制服口袋里,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。
他就这样,静静地悬浮在拘束球体的正上方,低头“俯视”着下方被禁锢的、散发着污秽与绝望气息的金属球。
他的目光,并未停留在球体表面的污秽碳痕上,而是……穿透了那冰冷的拘束力场,穿透了污秽源质的残骸,穿透了混乱的意识外壳……精准地、温和地……落在了球体核心深处,那点沉寂的、冰冷的烙印轮廓之上。
“真是……令人惊喜的意外收获。”温和的男声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赞叹。“‘基石计划’运行了三百七十二年,投入了难以计数的资源,尝试了所有理论上可能的‘污染’路径……没想到,最终打开‘零号样本’意识之锁的钥匙,竟然会以这种……污秽而痛苦的方式,被送到我的面前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压过了实验室残留的警报余韵,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。
“林默……”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,仿佛在品味一个古老而珍贵的词汇,目光依旧锁定着那点冰冷烙印。“或者,该称呼你为……‘基石计划’启动以来,最成功的……‘污染源’载体?”
他微微歪了歪头,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难以言喻的、如同科学家发现新物种般的……狂热兴趣。
“不必恐惧,也不必挣扎。你的痛苦,你的毁灭,你与‘零号样本’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同源性波动……这一切,都将成为‘基石计划’最终阶段最完美的……催化剂。”
他的话语温和,却比那漆黑的湮灭炮口更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带它去‘起源之厅’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实验室的穹顶,看向了某个更深邃、更禁忌的地方。“是时候……让‘零号样本’,真正地……见一见它这位来自‘污秽深渊’的‘同胞’了。”
随着他的话音落下。
拘束着污绿残骸的金属球体下方,光滑的金属地面无声地滑开,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通道。
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传来,冰冷的金属球体,连同其中绝望而混乱的意识,无声地……坠入那未知的黑暗深渊。
而那个由光线构成的儒雅男子身影,在球体消失后,也如同幻影般缓缓消散。
实验室的灯光重新恢复成冰冷的白色,警报解除,仿佛刚才那毁灭的危机和突兀的指令从未发生。
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,如同冰冷的毒蛇,悄然盘旋:
“欢迎来到……‘基石’的核心。‘同胞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