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让我想想,我想想。”
安母没再拒绝,但也没有直接表态。
安红英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,却被林素素拉了拉衣袖。
“大姐,让咱娘自己冷静一下,或许就想明白了?”
林素素的话让安红英也稍微冷静下来了,她一脸认真的又问。
“娘!你是不是不喜欢张伯?也是他年纪比你大,身体也不算好,以后你伺候他也挺不容易,要不回头我去问问林家婶儿,再给你找找!”
安红英拍着手突然恍然大悟,觉得自己娘可能是没看上张伯。
听到这话,安母便立刻反驳道。
“臭丫头说啥呢!你张伯比我也没大几岁,再说不就有点毛病?谁年纪大了身上没点病?”
林素素和安红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,那意思就很明显了。
她们娘这分明就是对张伯也有意思嘛!
林素素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屋里,灯还亮着,安青山已经躺床上了,双手枕在脑后,眼睛望着糊着旧报纸的顶棚,显然还没睡着。
“跟娘和大姐嘀咕啥呢?这么半天。”
安青山听到动静,侧过头,随口问道。
林素素脱了外衣,爬上床,钻进被窝,凑到安青山身边
她压低声音。
“青山,我跟你说个事儿,你可别咋呼。”
安青山看她这副样子,好奇心被勾了起来,也压低声音。
“啥事儿?神神秘秘的。”
“是关于娘……和张伯的。”
林素素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娘和张伯?”
安青山愣了一下,没反应过来。
“张伯对咱娘有意思!”
“啥?!!”
安青山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,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“你再说一遍?谁对谁有意思?!”
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。
又猛地意识到什么,赶紧压下去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张伯,张振邦,对咱娘,有意思!想找个老伴儿!”
林素素被他这反应逗得想笑,又赶紧忍住,认真地重复了一遍,并把林母如何试探、张振邦如何坦诚、以及刚才她们姐妹如何劝说安母的事情,简单说了一遍。
安青山听完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,震惊、错愕、茫然、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别扭?
“张伯和我娘?”
“这怎么可能呢?张伯他…咱娘她……这……这都哪儿跟哪儿啊!”
他挠了挠头发,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,脑子有点乱套了。
“安青山现在新社会了,你不会是觉得咱娘不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,必须为了子女牺牲自己的后半辈子吧!”
林素素见他一直支支吾吾,便坐直身子声音抬高了几分。
安青山被媳妇儿说得哑口无言,又挠了挠头。
他仔细回想了一下,张振邦每次来家里,确实跟娘说话最多,眼神也总是跟着娘转悠。
以前他只当是张伯人随和,没架子,现在被点破,再一品,好像还真有那么点不一样。
他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劲儿还没完全下去,但理智慢慢回笼。
他知道张振邦是好人,顶天立地的汉子,对自家更是没得说。
如果他是真心对娘好……
就在这时,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,忽然又闪过了安红英和周文渊并肩走进电影院的画面。
这一下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“啪”地一声接通了。
他猛地向后一倒,重新摔在枕头上,望着顶棚,重重的叹了一口气,语气变得有些复杂,又带着点莫名的失落和好笑。
“好家伙!我这是啥命啊?”
安青山的声音闷闷的。
“先是咱姐,不声不响找了对新。这紧接着咱娘这头也有情况了?”
他侧过身,看着林素素,表情像是哭笑不得。
“合着就咱俩是原配,他们这都要‘梅开二度’了?”
林素素被他这说法逗得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拧了他胳膊一下。
“去你的!什么梅开二度!难听死了!这说明咱娘和咱姐都有追求幸福的勇气!这是好事!”
安青山撇撇嘴,又叹了口气。
但这次叹气里,那股别扭劲儿明显淡了不少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。
“行吧行吧,好事,是好事…”
他嘟囔着。
“张伯人是没得挑,要是他能让娘高兴我也没话说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终于彻底想通了,翻了个身,面朝林素素,大手习惯性地揽住她的腰,把脸埋在她颈窝里,声音变得闷闷的,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温暖。
“我就是觉得这家里,以后怕是越来越不热闹了。不过也没事。娘辛苦一辈子,是该享福了。只要她乐意,只要那人对她是真心的,我安青山认!”
“什么就越来越不热闹了?应该是越来越热闹了!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,你看家里也就晚上这睡觉的时候才安静!”
林素素忍不住嘀咕道。
夫妻俩笑作一团。
……
自打林母那层窗户纸捅破后,安家小院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。
张振邦依旧是每星期都来,有时还更勤快些。
可安母却像是换了个人。
以前张振邦的车铃在巷口一响,安母肯定会洪亮的应一声,擦着手就从灶房迎出来。
现在可好,铃声成了警报。
安母一听,不是赶紧低头钻进里屋假装找东西,就是拎起菜篮子说要去后街王婶家借点葱,总之就是避开照面。
就算实在避不开了,在院子里撞见,安母也眼神躲闪,话少得可怜,问一句答半句,绝不多说。
张振邦是何等人物,头两次还只当是巧合,次数一多,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。
他知道,安母这是臊着了,也怕着了。
他也不点破,更不追问,只是来得更勤,做事儿也更实在。
这天下午,他又来了,手里提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。
安母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摘韭菜,听见车铃声,手下意识一抖,一根好好的韭菜差点掐断了头。
她低着头,假装没听见。
张振邦推着自行车进来,把肉挂在车把上。
先是和往常一样地跟院子里玩耍的辰辰悦悦逗趣儿打了个招呼。
然后很自然的走到安母旁边,也搬了个小马扎坐下。
安母浑身一僵,头垂得更低了,手里的韭菜摘得飞快,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张振邦没看她,目光落在那一小堆碧绿的韭菜上,像是随口闲聊。
“今儿这韭菜真水灵,包饺子肯定香。”
安母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张振邦也不在意,自顾自地说下去。
“我小时候,家里穷,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纯白面的韭菜猪肉饺子。我娘包饺子是一绝,皮薄馅大,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怀念。
“后来打仗,饥一顿饱一顿,就想我娘那口饺子。再后来就再也吃不上了。”
安母摘菜的手慢了下来。
她没想到张振邦会跟她说这些。
张振邦转过头,看着安母始终低垂的侧脸,语气变得格外认真。
“红英她娘,我知道你最近在躲着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