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光流转,再次聚焦阳间苦水滩洼地。
那汪浑浊的“赎罪泉”依旧在缓慢地渗出、滴落。浑浊的水面,在孽镜的映照下,并非空无一物。
水面之下,浑浊的泉水深处,并非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,而是隐约浮现出一只造型古朴、壶嘴微倾的银壶虚影!
这虚影极其模糊,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动,扭曲不定。
但壶身那流畅的线条、壶嘴那独特的弧度,却与幽冥苦水滩焦岩底部渗水的“壶嘴”形状,以及阳间玉门关酒肆中巴图尔掺水所用的那只银壶,惊人地相似!
浑浊的泉水,正从这水底虚幻的银壶壶嘴中,一滴、一滴,缓慢而持续地渗出,汇入这汪名为“赎罪”的水洼。
林木生枯寂的身影缓缓从玄黑石座上站起。青灰轮回法袍无风自动,袍上暗金符文流转,散发出梳理阴阳、禁锢罪业的威严气息。
他那双隐于水墨薄纱后的玉质鬼眼,漠然扫过镜中阳间苦水滩浑浊泉眼旁争抢啜饮的村民,扫过水中倒映的银壶虚影,最终落回身前那尊静默矗立、散发着永恒刑责气息的引渴瓮。
他覆盖青灰玉鳞的枯灭雷爪抬起,并非施法,而是……凌空虚指引渴瓮瓮身之上,那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面浮雕。
冰冷、淡漠、如同亘古寒冰撞击玄铁的声音,在寂静的孽镜台前响起,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轮回的法则:
“浊泪滴泉,泉映银壶。壶中非水,乃业火焚心、荆棘缠身、剐刑蚀骨之痛所凝。”
“饮之暂缓饥渴,如饮鸩止渴,徒增业障,永失清凉。”
“刑器已成,业力自循。万魂渴念不尽,还水执念不消,刑期无终。”
“散影归虚,方是解脱。执念不散,永堕此瓮,承业受刑,无有尽时。”
箴言落下,如同最终的判词,烙印在孽镜台冰冷的空气之中。
林木生枯寂的身影缓缓转身,青灰法袍拂过冰冷的玄黑石座,身影如同融入流转的轮回神光,逐渐变得模糊、透明,最终消失不见。
唯有那冰冷淡漠的箴言余音,如同亘古的钟鸣,在孽镜台前、在引渴瓮旁、在万魂渴念汇聚的阴寒气息中,久久回荡。
孽镜台前,只余下那尊粗陶巨瓮“引渴瓮”,静默矗立。
瓮口墨玉苦水依旧翻涌,沉闷的“咕噜”声如同永恒的叹息。瓮身上无数痛苦的人面浮雕,在轮回神光下无声地扭曲、蠕动。
镜中景象,定格在阳间苦水滩洼地中心。浑浊的“赎罪泉”依旧在缓慢滴落,水面浑浊,倒映着那只若隐若现的银壶虚影。
一滴浑浊的泪珠,从虚幻的壶嘴渗出,滴落在浑浊的水面,溅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,随即融入那汪名为“赎罪”、实则蕴含无尽业障的浊水之中。
水痕未干,业镜余音长存。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。
这便是食水鬼婆利兰的终局,亦是掺水银壶业报的最终显化。
幽冥刑罚无休,阳间得泉亦苦。散影归虚,方是彼岸。执念不灭,永堕刑瓮。
(第四十六夜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