飘摇的雨珠击打在玻璃窗上,房间内气氛僵持,许肆来之前做足了准备,却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要失败。
姜然抿了抿唇,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瓷白的眉宇间,在他眸底投下一片暗色剪影,“我不会和你走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一根尖刺狠狠刺进了在场另一个人的心尖。
短暂的错愕过后就是慌乱,许肆头一次在姜然失了冷静。
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想要拉住姜然,却没想到眼前人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的举动一样,在他靠近前就已往一侧退去。
如同一只羽翼轻巧的蝴蝶,翩然躲开了他的触碰。
伸出的指尖就这样落了空,许肆看着一步之遥外的少年,不安感从心脏深处猛然升起。
只可惜当局者迷,这个时候的许肆只以为姜然刚刚说的都是违心话,当即皱眉急切问道:“是他威胁你了?姜然你不要怕,我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姜然就垂眸打断了他,“他没有威胁我,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想要的。”
他沉默地转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礼服,鸦羽似的柔软黑发落在他的眉间,让许肆一时间看不清他此刻眸底的情绪。
他没有再回头,只是低声再次重复道:“我再说最后一次,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的话,还想帮我的话,那就离开这里。”
说着少年顿了顿,再开口时语气里少见地带了冷意,“不要妨碍我。”
许肆的眉越皱越紧,为的却不是姜然赶他走的事情,而是关注点奇怪地落在了另一个东西上,“你要留在这?!”
少年没有回答,只是安静地回头看了过来。
视线相触的那一刻,许肆终于意识到眼前人不是在开玩笑。
他不死心地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在开口前就被门外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打断。
“小然,准备好了吗?我们准备出发了。”
熟悉的声音传来,姜然眼瞳微颤,攥着礼服的手紧了紧。
察觉到他的变化,站在一旁的许肆下意识地皱了眉,这个声音他当然也很耳熟,毕竟他在不久前还被对方追杀过。
但无论怎么看,现在显然不是起冲突的好时候,姜然对着许肆摇了摇头,示意他不要说话,然后转身对着门外应答道:“我在换衣服。”
听到他的回答,门外的人安静了一瞬,然后轻笑道:“需要我帮忙吗?”
姜然瞥了一眼房间里的另一位不速之客,想也不想地飞快拒绝了对方的要求。
它今天的心情应当不错,所以即便是被拒绝了也没有再过分纠缠,只是用一种半开玩笑似的口吻说道:“家里好像混进了几只小老鼠,不过不用担心,我会处理好的。”
姜然唔了一声,有些心虚地瞥了许肆一眼,随意附和了两句后就开始换衣服。
也许是出于某种恶趣味,对方为他准备的礼服依旧是女款,只是在之前的基础上略微修改了一些。
缎面和轻纱交叠着逶迤而下,半掩住少年外露的雪白圆润的肩膀,他转身看向门外,腰身处绣着的繁复暗纹在光下闪过一缕内敛的银芒。
昏黄的暖色灯光勾勒出他干净柔和的侧颜,他安静地站在镜前,如同一朵盛放的白色玫瑰,无需任何言语就足以让所有人心折。
一切都已准备就绪,就只剩下一样东西。
手里的纱轻飘飘的,带着泛冷的温度,刺得许肆指尖忍不住有些发颤,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岌岌可危,偏偏掌控这一切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发觉自己的残忍。
可当少年偏头看过来时,许肆还是勉强收敛起那些情绪,甚至僵硬地弯了弯唇角。
一身华丽白纱的少年缓步走到他的身前,琥珀色的漂亮眼睛里盛着一片令人心醉的暖色光晕。
少年抬眸看向眼前人,淡色的唇瓣微启,用口型无声说道:帮我戴上吧。
许肆想自己这一刻的表情应该是难看极了,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,终于,他还是屈服了。
在少年的注视下,许肆垂眸为这朵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玫瑰披上了白纱。
半透明的头纱倾泻而下,拢住了少年的身影,那几颗缀在边角的水晶珠子晃动着折射出一角冷调的光晕。
隔着那层朦胧的白纱,少年唇角微弯,无声地弯唇对着眼前人说了谢谢。
许肆留不住他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向门外走去。
吱呀,厚重的木门被推开,房间空了下来,被丢下的人僵硬地站在原地,深邃的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失落。
少年站的位置刚刚好,巧妙地挡住了外面那头恶犬的所有视线。
不过少年并不知道,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去遮挡,因为当他出现的那一刻,眼前那头恶犬的所有注意力就再难分给其余事物分毫。
披着华丽白纱的少年少见地主动挽住了“宋与白”的胳膊,“走吧。”
怪物抬手拨了拨少年头纱一角缀着的水晶珠子,墨色的眸底晃过一丝笑意,“好。”
从宋家别墅到礼堂的距离不算很短,厚重的云层堆积在一起,乌沉沉地压了下来,带着刺骨寒意的水珠连绵成遮天的雨幕,模糊了远处的所有建筑。
垂着的白纱影响了姜然的视线,他只能小心地挽着身边人的胳膊,由着他带着自己走到外面。
除宋家家主外的其他人缄默地站在大门处,他们穿着正装,那些古板的纯黑色制服沾了水汽,几乎与背后那片以暗色为基调的建筑融在一起,怪异,却又让人说不出具体的异常之处。
披着头纱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,直到坐进车内后才慢慢觉察出些奇怪的地方。
车里很空荡,而今天这场仪式的另一位主角在他坐下后便拉开了主驾驶室的车门。
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,坐在主驾驶室的青年眉尾微扬,墨色的眼底划一丝笑意,直白且坦然地将自己的情绪摊开在了姜然面前,“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,我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。”
抛开伪装,这个披着他人皮囊的非人生物终于露出了一角真实的内里。
说话间雨势大了起来,坠下的水珠滑过车窗,逐渐与某一天的情形层叠在一起。
少年安静地坐着,缀在头纱上的小饰品轻晃着,在车内昏暗的光影里透出一缕冷色。
一片沉寂里,少年终于开了口,“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?”
“宋与白”神色未变,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和有礼的贵公子模样,透过后视镜,它的目光落在了披着白纱的少年身上,嗓音低沉却柔和,“亲爱的,这个并不重要。”
诞生于那份执念和不甘的非人异类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,它是,那个依托于那具躯壳的小怪物也是。
严格来说,它们并不是宋与沉,真正的宋家继承人早就死在了那场大雨里。
它们得到了本体的部分记忆,同时也继承了本体的执念。
可无论是那些记忆还是执念,全都和某一个人脱不开关系。
它们本该杀死那个人……
连绵的雨珠坠在车窗之上,“宋与白”收了笑,幽暗的墨色眼瞳映着窗外的大雨,低沉的嗓音有些发哑,“姜然,留下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