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门被撞开的瞬间,苏小棠的后颈沁出一层冷汗。
月光漏进来的刹那,她看清了那张脸——右半张皮肤像被滚油浇过,焦黑的皮肉翻卷着露出白森森的骨茬,左眼里跳动的赤焰却比月光更亮,映得地下厨房的青石板泛着诡异的红。
\"你以为能逃过命运的审判吗?\"那声音擦过她耳际,混着焦肉与硫磺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。
苏小棠胃里翻涌,却强行压下恶心——三个月前御膳房后巷的杀手、城南废宅的\"死亡\",原来都是这怪物的障眼法。
她的手指在衣襟下攥紧本味玉,老厨头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:\"这玉是灶神之眼的碎片,关键时能引动审判之炉。\"
\"小棠!\"陆明渊的低喝撞进耳膜。
她本能后仰,赤焰擦着鬓角掠过,\"刺啦\"一声烧穿了半人高的青铜灶台,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,烫出一串红痕。
陈阿四的铜铲\"当啷\"掉在地上。
这个平时跋扈的御膳房掌事此刻脸色发白,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,却被苏小棠突然拽住袖口——她盯着那怪物一步步逼近的脚步,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出焦黑的印记,终于咬着牙摸出了本味玉。
玉坠贴着掌心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。
苏小棠深吸一口气,在怪物抬手的瞬间将玉扔进还在冒烟的灶台。\"轰\"的一声,幽蓝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,照亮了灶台内壁密密麻麻的符文——那是她从前擦灶台时总擦不干净的痕迹,此刻在火光下泛着金芒。
\"这不是普通的灶台。\"她的声音比想象中稳,\"它是审判之炉。\"
焦脸怪物的赤焰眼突然收缩。\"小丫头片子...\"他的嘴角扯动,焦黑的皮肤裂开细小的血口,\"就凭一道菜?\"话音未落,他指尖弹出三缕淡粉色的烟雾。
苏小棠立刻闻到了那股甜得发腻的腥气——焚心香,炎盟专门用来扰乱味觉与神志的毒雾。
上回在后巷,她就是因为这香气险些栽进陷阱。
但这次她早有准备。
苏小棠反手从袖中摸出一枚青白色药丸,仰头咽下。
清苦的药汁顺着喉咙滑入腹内,眼前的重影立刻消散。
她闭起眼,本味感知如潮水般漫开——这是她最熟悉却也最危险的能力,此刻太阳穴突突地跳,像是有根针在扎,但她咬着舌尖硬撑着。
毒雾的走向在她感知里清晰如线。
苏小棠猛地睁眼,抄起案上的鲜姜、薄荷与野山椒,菜刀在案板上翻飞如蝶。
三息后,滚水的陶壶被她重重搁在灶上,沸腾的汤液裹着辛辣香气泼向空中。
\"醒魂汤!\"她大喝一声。
辛辣的姜香混着薄荷的清凉瞬间撞碎毒雾。
焦脸怪物的脚步顿住,赤焰眼闪过一丝慌乱。
他抬手去捂鼻子,却被那香气钻了空子——他突然踉跄两步,左手死死抠住胸口,喉间发出野兽般的闷吼。
陈阿四的铜铲不知何时又握在了手里。
他盯着那怪物扭曲的脸,突然低骂:\"奶奶的,老子当掌事十年,头回见这么邪乎的菜!\"
苏小棠的额头渗出冷汗。
本味感知过度使用的副作用开始发作,眼前泛起金星,但她仍死死盯着怪物。
老厨头说审判之炉能镇邪,可这怪物明显早有准备...
\"小棠。\"陆明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放轻。
她转头,正撞进他漆黑的眼瞳——那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暗潮,像是暴雨前的深潭。
他的右手虚虚拢着腰间的玉扇,扇骨在掌心压出淡红的印子,\"退半步。\"
焦脸怪物突然抬头。
他左眼里的赤焰更盛了几分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两排染血的尖牙。\"就凭你们?\"他嘶声笑起来,\"等炎主降临——\"
\"叮。\"
一声清响打断了他的话。
陆明渊的玉扇不知何时展开,扇骨末端的翡翠坠子在火光下泛着冷光。
苏小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正见怪物的脚踝处有个极浅的穴位——那是足少阴肾经的然谷穴,她曾在老厨头的医书里见过,按下去能让人半身麻痹。
焦脸怪物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的左腿突然一软,踉跄着扶住青铜灶台。
陆明渊的手指在扇骨上轻轻一叩,苏小棠这才发现,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细如牛毛的银针,正泛着冷冽的光。
\"继续。\"陆明渊侧过身,将她护在阴影里,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子,\"你做得很好。\"
苏小棠望着他挺直的脊背,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后巷,也是这样的身影挡在她面前。
此刻审判之炉的幽蓝火焰仍在跳动,将陆明渊的影子拉得很长,几乎要将那焦脸怪物吞没。
她握紧了拳,本味玉在掌心烙下一个淡红的印子——这一次,他们不会再输。
焦脸怪物的喘息声突然粗重起来。
他瞪着陆明渊,赤焰眼里的光忽明忽暗,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。
苏小棠盯着他颤抖的右手,那里正缓缓摸向腰间的一个暗袋——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更危险的东西。
陆明渊的手指在扇骨上又紧了紧。
玉扇表面的云纹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,扇骨末端的翡翠坠子微微发烫。
他望着怪物腰间的暗袋,目光沉了沉,突然侧头对苏小棠道:\"准备好醒魂汤的第二味。\"
苏小棠立刻转身。
陶壶里的汤液还在沸腾,她抄起案上的朱砂根,指尖刚碰到药草,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。
她猛地回头,正见焦脸怪物撕开腰间的暗袋,里面滚出一颗漆黑的药丸,散发出比焚心香更浓烈的腥气。
\"想都别想。\"陆明渊的玉扇突然划出一道银弧。
苏小棠只觉眼前一花,那药丸已经被扇骨挑飞,\"当啷\"一声撞在青铜门上,裂成两半。
焦脸怪物的脸瞬间扭曲。
他发出一声尖啸,赤焰眼里的光突然暴涨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陆明渊。
苏小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正要扑过去,却见陆明渊不慌不忙地抬起玉扇,扇骨精准地点在怪物的肩井穴上。
怪物的动作猛地一滞。
他瞪着陆明渊,眼中的赤焰渐渐熄灭,身体软软地瘫倒在青石板上。
苏小棠这才发现,陆明渊的玉扇扇骨末端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槽,里面嵌着半枚银针——原来他刚才的动作,是在为这一击做准备。
\"搞定了?\"陈阿四举着铜铲凑过来,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踢了踢怪物的尸体。
怪物的脸在地上蹭了蹭,焦黑的皮肤脱落了一块,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——原来那焦黑的脸是伪装的。
苏小棠蹲下身,仔细查看怪物的脸。
她发现怪物的左眼里并没有赤焰,而是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,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。\"这是...\"她伸手去碰那颗宝石,却被陆明渊拦住。
\"别碰。\"陆明渊皱眉道,\"可能有机关。\"他取出一方帕子,轻轻包住宝石,慢慢拔了出来。
宝石离开眼眶的瞬间,怪物的身体突然开始消散,像被风吹散的灰烬,眨眼间只剩下一堆焦黑的衣物。
苏小棠望着地上的衣物,突然想起老厨头临终前说的话:\"要命的时候,本味玉能引动审判之炉。\"她摸了摸衣襟里的玉坠,只觉它比刚才更温热了几分。
\"看来炎盟的阴谋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\"陆明渊将宝石收进袖中,\"这颗宝石可能和灶神转世有关。
小棠,你母亲的事,可能需要重新调查。\"
苏小棠点点头。
她望着审判之炉里仍在跳动的幽蓝火焰,想起幻象里母亲的眼神——那不是眷恋,而是警告。
现在她终于明白,母亲用自己的血炼本味丹,不仅仅是为了护她周全,更是为了让她有能力揭开这个秘密。
\"我们接下来怎么做?\"陈阿四搓了搓手,问道。
陆明渊看了看苏小棠,笑道:\"先回天膳阁。
小棠需要休息,本味感知过度使用对她身体不好。
至于炎盟...\"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,\"他们既然敢找上门,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。\"
苏小棠跟着陆明渊走出地下厨房。
月光洒在她身上,她感觉一阵疲惫袭来。
本味感知的副作用让她双腿发软,要不是陆明渊扶着,几乎要摔倒。
\"谢谢。\"她轻声道。
陆明渊笑了笑:\"谢什么?
我们是搭档。\"他顿了顿,又道,\"对了,刚才那碗醒魂汤,味道如何?\"
苏小棠愣了愣,随即笑出声:\"辛辣中带着清凉,应该能让人神清气爽。
怎么,你想尝尝?\"
\"下次你做给我吃。\"陆明渊道,\"用审判之炉做。\"
苏小棠点头。
她望着远处天膳阁的灯火,突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。
不管前面有多少阴谋诡计,只要她和陆明渊在一起,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
身后传来陈阿四的抱怨声:\"我说你们两个,能不能走快点?
老子的铜铲还没洗呢!\"
苏小棠回头,见陈阿四正拎着铜铲追上来,嘴角不禁扬起。
她知道,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,但有这些伙伴在身边
月光下,三个人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,只留下地下厨房里仍在跳动的幽蓝火焰,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陆明渊的玉扇精准点中长老肩井穴,对方如断线木偶瘫倒在地。
苏小棠扶住灶台,冷汗浸透中衣——本味感知过度使用的副作用像潮水般涌来,太阳穴突突作痛,眼前景物蒙上一层白雾。
\"小棠。\"陆明渊转身,袖中银针已收,指尖虚虚托住她肘弯,\"陈阿四,去取老厨头那本《灶典》。\"他声音沉稳,像是深潭投下的石子,荡开一片安心的涟漪。
陈阿四的铜铲\"当\"地磕在青石上。
他抹了把额角的汗,裤脚还沾着怪物消散后的焦灰,却麻溜地猫腰钻进灶台后的暗格——那是老厨头藏秘籍的地方。\"找到了!\"他抖开泛黄的绢布,《灶典·审判篇》几个篆字在火光下泛着暗金,\"上面说,要引灶心火焚尽邪祟,得用本味玉做引,再添三株九节菖蒲。\"
苏小棠攥紧衣襟里的玉坠。
玉温透过布料戳着心口,像母亲临终前的手。
她扯了扯陆明渊的衣袖:\"后巷药铺的九节菖蒲,前日我囤了半筐。\"
陆明渊眸色微亮,指节轻叩腰间玉扇:\"我去取。\"话音未落人已掠出青铜门,月光在他肩头碎成银斑,比刚才制敌时更快三分。
陈阿四搓着粗糙的掌心凑近她:\"小掌事,这审判之炉我擦了十年,今儿才知藏着这等玄机。\"他的声音发颤,铜铲在手里转了半圈又握紧,\"老厨头说过,这炉是活的,专等能尝出本味的人来唤醒。\"
苏小棠望着灶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。
那些她从前以为是岁月痕迹的刻痕,此刻正随着玉坠的热度泛起金芒,像活过来的星子。\"它在等我。\"她轻声说,喉咙发紧——不是疑问,是突然涌上来的笃定。
陆明渊的身影闪回时带起一阵风。
他掌心躺着三株带露的菖蒲,叶尖还沾着药铺的泥星:\"药铺张老头问我是不是要治喉痛,我没理。\"他将菖蒲递到苏小棠面前,指腹擦过她发间沾的灶灰,\"先把玉放进去。\"
苏小棠深吸一口气。
本味玉离身的刹那,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,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盯上。
她踮脚将玉轻轻搁在灶膛中央,九节菖蒲紧随其后。
陈阿四抄起火折子,在炉口晃了三晃——不是寻常的火星,而是幽蓝的火苗\"腾\"地窜起,瞬间裹住玉和菖蒲。
符文突然全部亮了起来。
金芒顺着灶壁攀爬,在穹顶交织成巨大的八卦图。
苏小棠仰头,看见光影里浮起半透明的人影——白须垂胸,着玄色祭服,腰间挂着串铜铃,每动一步都发出清响。
\"你是……\"她脱口而出,声音被铜铃声截断。
\"最后的审判者。\"那声音像古钟轰鸣,又像春风拂过耳际,\"灶神之眼认主,本味归真,罪孽现形。\"
陆明渊的玉扇\"咔\"地收拢。
他望着那道虚影,瞳孔微缩,却没说话——他在等,等苏小棠的反应。
陈阿四的铜铲\"当啷\"掉在地上。
他张大嘴,喉结动了动,最终只憋出句:\"我的娘哎,真有灶王爷?\"
虚影抬手。
苏小棠看见他指尖跳出一点金光,没入自己眉心。
剧痛如闪电劈下,她踉跄两步,撞进陆明渊怀里。
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:母亲在灶前垂泪,老厨头指着符文叹气,自己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摔碎的汤碗……所有关于味道的记忆被重新串起,像一根线穿起散落的珍珠,每一颗都亮得刺眼。
\"小棠?\"陆明渊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,手掌按在她后心输送内力。
她抬起头。
眼前的世界变了。
陈阿四身上浮动着姜黄的雾气,是他总偷嚼的姜糖味;陆明渊周身绕着沉水香,混着若有若无的血锈气——那是他袖中银针的味道。
而地上的长老,此刻正被一团紫黑的雾包裹,像腐坏的羊肉汤,腥得令人作呕。
\"我能尝出你的罪孽。\"她开口,声音不再是从前的清软,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。
长老突然剧烈挣扎。
被点住的穴位似乎松动了些,他撑着地面抬起头,左眼里的红宝石重新开始发光:\"小丫头片子懂什么!
炎主会——\"
\"住口。\"苏小棠迈出一步。
她能看见他话里的气味:谎言是甜腻的蜜,恐惧是发苦的黄莲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,像陈年老醋。
她抄起案上的锅铲,金属边缘在火光下泛着冷光,\"这一场审判,将以你的味道为证。\"
陆明渊的手按在她腰后,轻轻一推。
她明白他的意思——该她站到最前面了。
陈阿四突然弯腰捡起铜铲,重重砸在长老脚边的青石板上:\"奶奶的,老子掌勺十年,头回见拿锅铲当刑具的!
小掌事,需要添什么佐料你说话,葱蒜椒姜我这儿全!\"
长老的嘶吼混着灶火的噼啪声炸响。
他的指甲抠进青石板,迸出火星,却挣不脱陆明渊的点穴。
苏小棠望着审判之炉里翻涌的金焰,本味玉在火中愈发透亮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\"开始吧。\"陆明渊在她耳边低语,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,\"我信你。\"
她握紧锅铲。
灶火映得她眼底金光流转,仿佛连月光都失了颜色。
长老的嘶吼渐弱,被火焰的轰鸣吞没。
而在这轰鸣中,苏小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这一次,不是恐惧,是终于觉醒的、属于审判者的力量。
青铜门外,更浓重的夜色里,几道黑影停住脚步。
为首者望着门内透出的金光,指尖掐碎了手中的传讯碟:\"审判者觉醒了……速报炎主。\"
地下厨房里,苏小棠举起锅铲,淡淡道:\"这一场审判,将以你的味道为证。\"灶火熊熊燃起,仿佛要吞噬一切谎言与背叛。
长老被锁于\"审判之炉\"前,眼中赤焰翻腾,他嘶吼着,声音却被火焰的怒吼渐渐淹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