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地的冷风像淬了冰的刀子,刮过我的脸颊,也刮过陈野墓碑上那个狰狞的弹孔。
我的指尖冰凉,但手中的分光仪却透着一丝温热。
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弹孔,在仪器的微观成像下,它像一朵在石头上瞬间凝固的烟花,每一道细微的裂纹都充满了诡异的规律性。
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跳动,最终定格。
“陈野的菊花数量是四十七。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这是根系延伸的平方根!”
这句没头没尾的话,却像一道惊雷,劈醒了在场的所有人。
林疏桐和m·L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
陈野,那个以生命为棋盘,布局二十年的疯子,他连死,都留下了一道谜题。
我没时间解释这个数字代表的坐标或是密码,直觉驱使着我扑向那块冰冷的墓碑。
我的手指顺着那些裂纹抚摸,就像在解读盲文。
在墓碑右下角,一块几乎与整体融为一体的石块传来了一丝松动的触感。
我猛地一拽,沉重的石块被我硬生生拽开,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夹层。
夹层深处,是一个小巧的地下保险箱,箱体上嵌着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指纹锁。
“他算到我们会找到这里,也算到我们会解开弹孔的秘密。”我喘着粗气,死死盯着那个指纹锁,“但他留下的,是谁的指纹?”
林疏桐快步上前,她的脸色比m·L的白发还要苍白。
她没有拿出任何工具,只是将自己的手指轻轻放了上去。
“嘀。”一声轻响,验证失败的红光闪过。
她又试了我的,试了m·L的,甚至试着采集了墓碑上可能残留的陈野的生物信息。
全部失败。
这个指纹锁,像一个沉默的守卫,拒绝了所有生者的闯入。
“不对……”林疏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,猛地后退一步,瞳孔剧烈收缩。
她颤抖着,从怀中取出一枚用证物袋封存的旧物——一枚属于她母亲的遗物戒指,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和皮屑组织。
她用便携终端小心翼翼地提取了上面的生物样本,然后将其导入了指纹锁的模拟程序。
绿光亮起。
“地下保险箱的指纹锁……是林母的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这个发现比任何炸弹都更具冲击力。
林疏桐的母亲,一个在官方记录里早已被裁决者害死的无辜受害者,她的指纹,为何会成为陈野最后保险箱的钥匙?
林疏桐的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栽倒下去。
她母亲的死,是她加入这场追猎的起点,是她一切行动的燃料。
而现在,这个起点本身,也被陈野的布局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就在这时,她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,一行行血红色的数据在全球器官捐献数据库的背景下疯狂弹出。
那是她一直在后台运行的基因溯源程序,它终于突破了裁决者组织设置的防火墙。
“天啊……”林疏桐的惊呼带着哭腔,“五十七名裁决者核心成员的基因……都被陈野植入了‘忏悔者病毒’!”
屏幕上,五十七个头像依次亮起,每一个都是在国际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。
他们的基因序列旁,都多出了一段相同的、如同蝎子般蛰伏的异常编码。
陈野,他在二十年前就开始行动,像一个幽灵,将复仇的种子种进了每一个仇人的血脉里。
“病毒?什么样的病毒?”我追问道。
“一种潜伏期极长的基因病毒,它会缓慢改写宿主的记忆神经,让他们在无知觉中,将自己犯下的罪行当成荣耀和使命,不断重复,不断加深……”林疏桐的声音越来越低,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,“病毒的激活需要一个特定的生物催化剂……m·L,小安的彩虹糖……是病毒激活器!”
她猛地抬起头,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m·L。
那个代号为m·L的女人,此刻正用她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灰色眼瞳,凝视着墓碑上陈野的照片,仿佛在与一个亡魂对话。
“他用二十年时间……将裁决者的罪证……刻进菊花根系!”m·L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陈野年轻的脸,声音空灵而悲伤,“他把每一次的暗杀,每一次的交易,每一次的背叛,都编码成了基因序列,然后嫁接到了这些菊花的根部。他要让这片土地,长满他们的罪恶。”
话音未落,m·L突然弯下腰,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那咳嗽声撕心裂肺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
我们惊恐地看着她,只见一张小小的、五彩斑斓的糖纸,从她的唇间咳出,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是彩虹糖的糖纸!
“看这个!”她指着那张被体液浸湿的糖纸,呼吸急促,“小安的生日歌采样……是病毒的……传播密钥!”
刹那间,我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如果说彩虹糖是点燃炸药的引信,那首每个孩子都会唱的生日歌,就是引爆核弹的指令!
裁决者遍布全球,一旦这首歌通过某种渠道传播开……
“轰——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我们脚下传来,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。
紧接着,陈警监那充满怨毒和疯狂的咆哮从地底深处透出,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:“你们以为……找到实验室就能赢了吗?你们将和我一起,埋葬在这里!”
我脸色一变,立刻从腰间抽出一卷高强度钢丝,撬开不远处一个伪装成排水口的通风管,将钢丝探了下去。
钢丝下沉了不到五米,就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。
我用力拉扯,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阻力,像是……活物。
“陈野的菊花根系……堵住了所有逃生通道——这是他的……最后审判!”我明白了。
陈野在设计这个地下实验室的时候,就没有给我们,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下任何退路。
这些看似美丽的菊花,它们的根系在过去的二十年里,早已疯长成一张天罗地网,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活体坟墓。
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头顶是仇人的墓碑,脚下是敌人的咆哮,四周是不断蔓延的死亡根系。
“不,还有机会。”林疏桐的声音在此刻却异常冷静。
她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那个属于她母亲的保险箱,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个被无数管线连接着的、布满了复杂仪器的终端,而在终端的正中央,是一个闪烁着微光的自毁按钮。
她的指尖悬停在按钮上方,只有几毫米的距离。
“按下去是毁灭裁决者,不按是……延续陈野的遗志。”她喃喃自语,按下按钮,实验室自毁,我们或许能炸开一条生路,但陈野刻在根系里的所有罪证数据,以及那个能终结裁决者的“忏悔者病毒”,都将彻底灰飞烟灭。
不按,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,而陈野的计划将走向一个未知的、或许更加恐怖的结局。
她忽然抬起手,指向墓碑的一道裂缝。
我顺着她的指向看去,只见几颗散落的彩虹糖正在那道裂缝里,它们似乎接触到了从地下渗透上来的某种液体,正在发出微光,糖衣迅速分解,化作一缕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、彩虹色的雾气,渗入土壤之中。
“m·L,小安的彩虹糖……正在分解所有……罪证数据!”林疏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明悟。
陈野设置了双重保险。
激活器,同时也是毁灭器。
一旦病毒被激活,作为载体的罪证数据就会在短时间内分解消失。
他要的不是公之于众的审判,而是一场同归于尽的复仇。
我们没有时间了。
天边,第一缕晨光刺破了黑暗,给墓园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。
冰冷的墓碑,疯狂的菊花,还有我们三个被困在生死边缘的人。
我收回分光仪,最后扫了一眼那个弹孔。
在晨光下,那朵石刻的菊花仿佛有了一丝温度。
或许,陈野想要的,自始至终都不是审判。
“救赎……不是审判。”我低声说道,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早已褪色的临州刑警队旧徽章,轻轻放在了墓碑上。
那是陈野的,也是我的过去。
就在徽章接触到墓碑的瞬间,尖锐的警报声猛地从地下实验室里呼啸而出,与此同时,一段稚嫩的、断断续续的童声,也通过某个扩音设备,在这片死寂的墓园里响彻云霄。
“祝你生日快乐,祝你生日快乐……”
是小安的生日歌。
m·L的白发与林疏桐肩上被血染红的衣衫在风中交织,她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。
而我脚下的土地,正传来“沙沙”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。
陈野留下的菊花根系,那些承载着罪恶与复仇的根系,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从地下疯狂延伸,它们的目标——是临州刑警队的旧址!
警报声越来越响,与那首纯真的生日歌重叠在一起,形成一种诡异到极致的交响。
我猛地举起手中的仪器,对准了那些正在地表下疯狂蠕动的根系。
沈墨的分光仪在警报声中闪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