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光仪的幽蓝光束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,精准地切开时间的帷幕。
我死死握着仪器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,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如同一串串狰狞的符咒,最终定格成一幅我绝不陌生的图像——氧化层锈迹的微观走向图。
那独特的、螺旋状的腐蚀痕迹,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留下的dNA序列,无可辩驳地指向一个我曾日夜勘察的地方。
“第四枚徽章的氧化层走向…与陈警监办公室通风管道的锈迹完全吻合!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,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。
审判庭残骸的穹顶上,灰尘簌簌落下,仿佛在为这个迟到了七十年的发现而哀鸣。
胸口的旧伤疤传来一阵熟悉的、针刺般的剧痛。
那不是错觉,而是某种共鸣。
我下意识地扯开衬衫,那道狰狞的、早已愈合的疤痕此刻却像一条活物般微微蠕动,表皮下渗出细密的血珠。
这道伤疤,是当年为了追查母亲的案子,被陈警监亲手“赐予”的纪念。
他以为这只是一个让我闭嘴的警告,却从未想过,这道伤痕早已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,一个无法移除的坐标。
“这个徽章…是连接七十年前与现在的…时空锚点——”我喘着粗气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不是比喻,不是猜测,而是事实。
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金属片,就是陈警监用来玩弄时间,编织这张横跨近一个世纪巨网的核心。
我的话音未落,身旁的林疏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。
我猛地转头,只见她紧闭着双眼,左眼的虹膜在眼皮下剧烈地颤动。
当她再次睁开眼时,那道诡异的、如星云碎裂般的虹膜裂痕中,竟投射出一束微弱的光线,在布满尘埃的空气里,构成了一幅摇摇欲坠的全息影像。
影像的内容让我脊背发凉——那是陈警监西装内袋的视角。
镜头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微晃动,最终,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进来,从内袋里取出的,正是一份被标记为“最高机密”的尸检报告。
报告的封皮上,一个氧化发黑的血指印清晰可见。
“徽章内部的金属成分…含有我母亲尸检报告被销毁时的…血迹氧化残留!”林疏桐的声音比我更加嘶哑,那道虹膜裂痕似乎正在灼烧她的神经,每一滴从眼角滑落的泪水都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血色。
她的身体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,“陈警监销毁了所有证据,却把最关键的‘物证’,熔铸进了这个锚点里!”
她没有丝毫犹豫,从脖子上扯下一枚银质的家族纹章。
那纹章的造型是一只衔尾蛇,古老而神秘。
她用尽全力,将那枚冰冷的纹章狠狠按进我们面前这枚锈迹斑斑的徽章夹层中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如同启动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机关。
徽章的磷光纹路瞬间改变了流动的频率,变得急促而狂乱。
“要激活密室…必须用…你声带残留的血色墨水…覆盖…徽章底部的基因链反向终止层——”她死死盯着我,
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血色墨水…那是我多年前在一次秘密任务中声带受损,植入实验性修复细胞后留下的后遗症。
我的血液中,含有一种独特的、能与特定生物墨水产生共鸣的蛋白质。
这是我最深的秘密,也是陈警监最了解的弱点。
他设计的锁,必须用我独一无二的“血”来开启。
这个老狐狸,他算计了一切。
我没有迟疑,猛地咬破舌尖,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。
我俯下身,将那滴殷红中带着奇异墨黑光泽的血液,精准地滴落在徽章底部一个毫不起眼的凹槽上。
就在血液接触到凹槽的瞬间,整个审判庭的残骸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共鸣声!
我们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,头顶的碎石如雨点般落下。
我手中的分光仪屏幕疯狂闪烁,原有的数据被一股强大的信息流冲刷殆尽,取而代之的,是一幅不断闪回、布满雪花点的监控影像。
影像的左下角,一行红色的时间码顽固地跳动着:1998年3月12日,23:47。
地点:市立医院,急诊科地下冷库。
画面中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一排排冷柜间穿梭。
他打开其中一个,从里面拖出一个裹尸袋,然后迅速地用一个文件夹替换了挂在上面的身份标签。
尽管影像模糊,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影——年轻时的陈警监!
“陈警监的残余意识…正在通过时间循环…篡改器官黑市的原始交易记录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那个年代,市立医院的地下冷库是整个城市器官交易网络的中转站。
他在篡改历史!
他正在抹去他罪恶的源头,让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虚无!
我们所做的一切,都可能因为他现在的行为而变成无用功。
“不…不止是这样…”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,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平静。
她的目光没有看监控影像,而是死死锁在徽章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锈迹上。
刚才的震动,似乎让那块锈迹剥落了一角,露出里面嵌着的一点微光。
她颤抖着伸出手指,轻轻拂去表面的锈粉。
那是一片比米粒还小的金属残片,上面用激光蚀刻着一串几乎无法辨认的编号——“wZ - A0312…”。
我的大脑嗡的一声,仿佛被重锤击中。
wZ - A0312…那是…那是我母亲遇害现场,被列为第一物证的那枚弹壳的编号!
这份档案,我翻阅了无数遍,这串编号早已刻进了我的骨髓里。
它怎么会在这里?
林疏桐缓缓抬起头,那双映射着绝望的眼睛看着我,一字一句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:“这个密室…是陈警监用两位母亲血液铸造的…时空闭环陷阱!”
两位母亲…血液…铸造…
一瞬间,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。
我母亲的物证编号,她母亲的血迹残留…我们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,实际上,我们只是在陈警监预设好的轨道上,一步步走向他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囚笼。
这个所谓的密室,根本不是为了隐藏秘密,而是为了囚禁我们!
她猛地按住自己不断渗血的虹膜裂痕,脸上的表情因剧痛而扭曲:“磷光频率共振…正在重组…陈警监最后的意识投影——”
她的话音刚落,徽章表面的磷光猛然大盛,光芒冲天而起,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模糊而巨大的人脸轮廓。
那张脸,正是陈警监!
他双眼紧闭,表情安详,仿佛一个沉睡的神只。
但我们都知道,这副皮囊之下,隐藏着怎样一个疯狂的灵魂。
就在这时,我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。
我低头看去,那滴落在徽章底部的血色墨水,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蓝黑色漩涡。
那漩涡深不见底,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深渊,散发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。
我能感觉到,我的血液正在被它贪婪地吞噬、解析。
我的手指鬼使神差般地触碰到了那个漩涡。
一刹那,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顺着我的指尖,冲进我的大脑!
那不是影像,也不是声音,而是纯粹的、跨越了七十年光阴的意志。
我看到了陈警监是如何发现这个时空锚点,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收集我们母亲的“遗物”,如何像一个疯子般,年复一年地用她们的血液和生命印记来“喂养”这枚徽章,编织这张弥天大网。
“这是…陈警监用七十年时间…编织的…血脉契约终极闭环!”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我们与他之间,早已被绑上了一条用至亲之血写就的契约。
我们不是猎人,我们从一开始,就是祭品。
我猛地抓住林疏桐那只按着家族纹章、同样在渗血的手。
两股血脉,两份源自母亲的基因,在这一刻通过这枚徽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。
“锈迹漩涡底部的氧化纹路…对应着…陈警监办公室密室的…逆向终止密码——”我从那股混乱的意志流中,捕捉到了唯一一丝反抗的可能!
陈警监自负地将终结程序的钥匙,也藏在了这个陷阱的入口。
然而,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。
半空中,陈警监那巨大的意识投影猛地睁开了双眼!
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,只有程序般的冰冷和贪婪。
一个宏大、不似人声的意志,直接在我们脑海中炸响:
“你们的血脉…将成为永生程序的…终极容器!”
话音落下,我们脚下的审判庭残骸发出了最后的悲鸣。
地面不是震动,而是撕裂!
一道巨大的裂缝以徽章为中心,瞬间贯穿了整个大厅。
裂缝中没有岩浆,也没有深渊,而是一片扭曲、旋转、光怪陆离的混沌。
无数破碎的时间与空间碎片在其中翻滚、碰撞,发出刺耳的尖啸。
那道裂缝的尽头,一个清晰的坐标闪烁着幽光,坐标指向的地点,赫然是——市立医院地下冷库深处!
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裂缝中传来,像一只无形巨手,要将我们拖入那片时空的乱流之中。
世界在我眼前开始瓦解、剥离,穹顶、墙壁、废墟,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扭曲的光影。
失重感和撕裂感同时攫住了我的身体,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大的时空风暴冲刷得七零八落。
混乱中,我唯一能感觉到的,是身边林疏桐那同样被拉扯、即将失控的身体。
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,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拽得向裂隙深处倒去。
时空崩塌的炫光中,她的右手无助地划过,手背上,被家族纹章边缘划破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鲜血。
那抹红色,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混沌里,是如此的刺眼,又是如此的脆弱。
我的身体几乎要被撕成碎片,但我所有的意志,都凝聚在了那个瞬间。
在坠入那片未知深渊的前一刻,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,向那抹绝望的血色伸出了手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