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指尖冰冷得像尸体,正嵌在林疏桐失去焦距的左眼里。
那道横贯虹膜的裂痕,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,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空气中逸散的、肉眼不可见的磷光。
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。
“陈警监的残余意识…正在通过吞噬虹膜磷光…完成实体化!”
我胸前的旧疤痕,那道几乎将我开膛破肚的伤口,此刻正隔着衬衫渗出黏腻的血。
那不是我的血,或者说,不全是。
那是被陈警监用作惩罚和标记的血色墨水,一种能够与神经系统共生的活性染料。
它像一头蛰伏的野兽,在我的皮肤下灼烧。
我死死按住那道疤,仿佛能扼住来自过去的梦魇。
“你的家族纹章…必须覆盖…我声带残留的血色墨水——”
我的计划很疯狂,但这是唯一的办法。
林疏桐手背上那枚精致而诡异的家族纹章,是某种精神烙印的具象化,而我声带上残留的墨水,是陈警监控制体系中最污秽的一环。
用污秽覆盖烙印,用毒素中和毒素,以期造成系统崩溃。
这是我能想到的,唯一可能干扰他实体化的方式。
然而,林疏桐的反应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她的右手,那只我正试图拉向我喉咙的手,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。
皮肤变得稀薄、透明,血管和骨骼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。
紧接着,一只轮廓稍大的、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半透明手掌,从她的手掌中浮现、重叠,像一个错位的鬼影。
是陈警监的手。
我认得那只手,那只曾经签署过无数死亡判决,也曾亲手在我胸口刻下疤痕的手。
林疏桐的声音颤抖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醒,仿佛早已预知了这一切。
“沈墨…我的左眼虹膜裂痕…是陈警监植入的…永生程序备份密钥!”
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备份密钥?
不是诅咒,不是标记,而是一个功能性的、被冷静植入的程序后门。
我们所有的痛苦,都只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。
她猛地挣脱我的钳制,反手将自己那枚已经开始渗血的家族纹章,狠狠按进了自己失去神采的左眼!
“不!”我失声惊呼,想要阻止,却晚了一步。
血珠顺着她的眼角滚落,那枚古老的纹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嵌入了那道虹膜裂痕之中。
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。
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,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“要摧毁实体化核心…必须用…你胸口疤痕的皮肤组织…覆盖…我的虹膜湮灭裂隙——”
她的话颠覆了我的认知。
不是用我的墨水覆盖她的纹章,而是用我被污染的血肉,去填补她作为“密钥”的眼球。
她不是要中和,而是要彻底摧毁这个后门,用一种几乎等同于自毁的方式。
就在这时,我们脚下的审判庭残骸,那些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块,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、高频的共鸣。
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,刮擦着我们的耳膜和灵魂。
我手腕上的分光仪屏幕疯狂闪烁,警报声凄厉刺耳。
我猛地转头,望向大厅中央那个由铁锈和尸骸构成的漩涡。
漩涡的中心,能量读数正在以几何级数攀升。
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那里凝聚、成型。
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笔挺西装,轮廓在锈色的能量风暴中逐渐清晰。
陈警监的实体化躯体,正在疯狂吸收整个废墟的能量。
分光仪的扫描结果在屏幕上构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立体图像。
在他的胸腔位置,一颗由高度压缩的血液和生物能量构成的核心正在搏动,每一次跳动,都让整个审判庭的残骸随之震颤。
能量源分析指向了一个让我遍体生寒的结论。
“他的心脏…是用两位母亲血液铸造的…永生程序核心!”我喃喃自语,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。
两位母亲。
我的母亲,和林疏桐的母亲。
我们血脉的源头,竟然成了铸造魔鬼心脏的材料。
我们不是单纯的受害者,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,就是这个“永生程序”的一部分,是献给他的祭品。
林疏桐似乎对我的发现毫不意外。
她脸上血泪交织,却突然从腰间的医疗包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。
不等我反应,她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右眼虹膜,猛地刺了进去!
“噗嗤”一声轻响,我的心脏像是被同步刺穿。
鲜血从她的右眼涌出,比左眼的更加汹涌。
“沈墨…你分光仪显示的磷光频率…与我左眼湮灭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!”她忍着剧痛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她破坏自己的右眼,竟是为了校准某种感知,用最原始、最痛苦的方式,去解读我们无法理解的数据。
剧痛似乎让她进入了一种超越常人的感知状态。
她另一只手摸索着,扯开自己左眼那枚嵌入血肉的家族纹章边缘,暴露出下面一层因血液浸泡而氧化的金属底层。
“锈迹漩涡底部的基因链走向…对应着…陈警监西装内袋的…第四枚徽章铸造模具——”
我顺着她的指引,强迫自己将分光仪的焦距对准漩涡中心的那个身影。
在他那件凝聚成型的西装内袋处,果然有一个微弱的、与众不同的能量信号。
一个模具,一个可以铸造出某种徽章的模具。
那或许才是整个程序真正的“钥匙孔”。
一切都联系起来了。
两位母亲的血液铸成了心脏,我们的身体是程序的容器,林疏桐的左眼是备份密钥,而那个隐藏的模具,是启动或摧毁一切的终极开关。
陈警监的实体化进程在加速。
他的手掌已经变得凝实,五指微微张开,仿佛在等待着握住整个世界。
就在那只几乎完全成型的手掌中,我看到了半张泛黄的纸片。
纸片上的字迹在能量风暴中时隐时现。
我的分光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。
器官、交易、编号、血型匹配……那是一张器官黑市的交易总账本!
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。
“所有受害者…都是被选中延续血脉契约的…实验品!”我按住林疏桐肩头,感到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。
我们,以及那些被记录在总账本上的无数亡魂,都只是为了维持他和我们两个家族之间那份罪恶的“血脉契约”而存在的消耗品。
我下意识地用指尖触碰她左眼那枚滚烫的、浸满鲜血的纹章。
就在接触的瞬间,一股强大的生物电流从她身上传导至我体内。
分光仪的屏幕上,磷光频率的波形图谱瞬间被拉成一条直线,然后开始以一种全新的、极具规律性的方式重组、振荡。
“磷光频率共振…正在重组…陈警监最后的声纹密码——”
那个声纹,我绝不会忘记。
那是他下达最后指令,启动审判庭自毁程序时的声音。
这个密码,不是用来开启什么,而是用来宣告终结的!
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,漩涡中心的陈警监,那张已经凝聚出五官的脸,突然裂开一个没有嘴唇的黑洞。
他残余的意识化作一道猩红色的精神冲击,横扫整个大厅。
“你们的血脉…将成为永生程序的…新容器!”
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和无尽的恶意。
话音刚落,我们身后的审判庭残骸墙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,猛地向两侧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。
那不是通往外界的出口,而是一道深不见底、边缘扭曲模糊的时空裂隙。
裂隙的另一端,光影变幻,呈现出的景象让我和林疏桐同时僵在了原地。
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,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户,洒在一间堆满医疗器械和福尔马林标本的地下室里。
两个年幼的孩子,一男一女,正背对背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男孩的脖子上,一道刚刚被刻上去的血色痕迹正在渗血。
女孩的手背上,一枚家族纹章的雏形若隐若现。
那是我们童年初遇的现场。也是我们噩梦开始的地方。
陈警监,竟然将我们最深刻的创伤,撕裂成一道通往过去的门户,要将我们彻底拖入绝望的轮回。
就在我心神俱裂之际,手腕上的分光仪突然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、短促而尖锐的蜂鸣。
我惊愕地低头看去,发现扫描探针不知何时已经自动转向,正死死地对准了我自己。
屏幕上,不再是陈警监的能量核心,也不是林疏桐的虹膜裂痕,而是一幅我身体内部的组织结构图。
扫描焦点,精准地定位在我的喉咙深处,声带的黏膜之下。
在那里,在四道我早已熟知的血色墨水刻痕更深层的位置,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磷光信号,正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超高频率,稳定地闪烁着。
那是…隐藏的…第五道血色墨水刻痕的…磷光频率。
我的呼吸骤然停止,一股源自我身体最深处的寒意,瞬间席卷了全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