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周玄策出征,沈枝意刚开始还常回娘家,后来身子越发懒了,就甚少出门。
“姐!”沈祈安与七皇子同在皇家私塾,常来王府找她,今日二人前来,还特意给她带了糖葫芦,“特意给你买的。”
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酸酸甜甜的,特别好吃。”沈祈安笑道。
“今日先生又教了什么?”沈枝意接过糖葫芦,咬了口,偏酸,味道却极好。
“教了《孟子》中的一篇。”七皇子常来,一屁股坐下,也不客气,径直给自己倒了杯水,又看了眼沈枝意:“皇婶,我和祈安相约去郊外骑马赏红枫,您要一起吗?”
“不太想去。”沈枝意如今懒得很。
前几日阴雨,她甚至在榻上躺了大半日。
这事儿搁在以前,真是半点都不敢想,她可算体会到,有钱有闲,无公婆伺候,夫君不在身侧,那真是神仙日子。
“姐,自姐夫走后,你真是越来越懒了,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胖了?”
沈枝意嘴中还嚼着糖葫芦,闻言怔住。
姑娘,都在意身材。
“红蕊,我胖了吗?”沈枝意看向一侧。
红蕊与绿荷对视一眼,皆摇了摇头。
她们整日跟自家姑娘在一起,倒是没察觉她的变化。
不过王府内,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,但凡有些好的东西,圣上都会让人给摄政王府送上一份,心宽自然体胖,大抵……
是有些发福了。
沈枝意当晚褪去外衫,伸手捏了捏腰身,确实多了些软肉。
不能这样下去,必须克制。
所以沈枝意当晚没吃饭,夜半时分,绿荷匆匆叩门,“姑娘——”
“何事?”
沈枝意呼吸一窒,以为是周玄策或是父兄出事,急忙让她进来,绿荷进寝殿,说道:“太上皇久病卧床,于丑时驾崩。”
她只是怔了下,却并无太多惊讶。
按照太医所言,中秋宫宴后,他最多也就能活三五日,没想到竟撑了月余。
“替我更衣,进宫。”
沈枝意进宫时,整个皇城已笼罩在一层哀怨凄厉的氛围中,皇室中人与朝中大臣陆续抵达,请了皇家寺院数百禅僧在殿内诵经……
由新帝亲自负责各项治丧事宜,也会跟沈枝意商议些许事情。
孝宣帝出殡那日,
皇城飘起细雨,
秋雨寒凉,
死亡闻起来,就好似急雨打在腐朽的落叶上,有种又冷又腐朽的味道。
——
处理丧仪之事,终是繁琐。
沈枝意那段时间又无胃口,待回娘家时,徐韵怡瞧见她,眉头直皱:“枝意,你怎么瘦了?”
“吃不下东西。”
“你等着,娘去给你煮一碗面。”
沈枝意爱吃她做的饭。
等待的间隙,温卿来了,丫鬟随意端上一盘酸杏脯。
她如今孕吐已好转,人也比先前圆润许多,却非常嗜酸,沈璟川知道后,特意让人从北境寻了最酸的杏脯,制成的果干,那酸味,闻着都让人流涎水,一般人还真吃不下。
沈枝意瞧着,却有些馋。
“嫂嫂……”
“吃吧,就是太酸了,怕你受不了。”
她吃了颗杏脯,却并不觉得酸。
温卿打量她,笑道:“枝意,你该不会有身孕了吧。”
“……”
沈枝意愣在原地,“不可能吧,我都没孕吐。”
“不是所有怀有身孕的女子都会孕吐的,你近一个月以来,有没有昏沉嗜睡,总觉得身子重,懒得动。”
“春困秋乏,很正常。”
“你有找过大夫诊脉?”
沈枝意怔住。
自重生后,她就有些畏寒,具体缘由,她心里清楚,这是心病,瞧大夫也无用,周玄策倒是找了大夫,每日来给她请平安脉,都被她拒了。
她自身会些医术,就觉得无需看大夫。
温卿此言,倒是让她心里咯噔下。
嘴硬说不可能,却还是自己搭脉诊了下……
随即,
愣在原地。
待徐韵怡端了碗面出来时,就瞧见自己女儿满脸茫然,儿媳却在旁乐得开心。
“发生何事了?”
“母亲,枝意有孕了。”温卿笑道,“都快两个月了,她竟丝毫不知。”
“什么?”
徐韵怡又惊又喜。
急忙找了翟府医来诊断,确实已有两月身孕。
大概周玄策未走时,就有了。
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,你近日别回王府了,安心在家里养着,至少度过头三个月再走。”徐韵怡笑得合不拢嘴。
头三月,极容易落胎。
自家女儿这又是头一胎,她自然慎重,责令府中之人守口如瓶。
就连沈祈安都不知自家姐姐怀了孕。
沈枝意那夜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
下意识摸着肚子……
茫然,
可以想到会有一个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即将诞生,心中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。
睡不着,她起身又给周玄策写了封家书。
家书送至南疆时,周玄策打开,低笑出声:
上次只画了一棵树,
这次,却是三棵,
两个大树,中间还有棵小的。
倒是比上次好了许多,周玄策无奈,只怕下一封家书,她会给自己画一片树林。
**
这之后的日子,沈枝意都住在国公府,她没经历孕吐,又有母亲贴心照顾,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。
皇后数次邀她进宫,皆被她推了。
日子一晃,秋逝冬来。
当沈枝意伸手,接下坠落的第一片雪花时,南疆传来捷报:
摄政王深入敌营,荡平南疆,平四番。
举国欢庆,作为摄政王妃,自然受到了许多赏赐嘉奖。
收复南疆后,还有许多后续事宜要处理,毕竟不同民族的人要治理融合,还有蛮夷藏在暗处,随时准备反扑。
所以,荡平南疆,只是第一步,还有太多事需要他处理。
在那之后,沈枝意就再没收到周玄策寄来的家书。
大概是南疆被荡平的消息传出后,北境戎夷蠢蠢欲动,竟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,死伤无数……
大概是担心沈枝意与温卿怀着孕,受太多刺激,所以许多事并未告知她。
她瞧着母亲神情恍惚,逼迫红蕊,才从她口中得知:
二哥被困樊城,恐凶多吉少。
这一夜,
沈枝意恍惚中,似又梦到了前世之事,
梦中,
父兄征战南疆被困,二哥力竭,被敌军围住,万箭穿心——
沈枝意惊出一身冷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