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师妹说到魔道古籍四个字,不只是沈墨时,就连苏晏州和沈泽楠都不禁朝顾城渊的方向看了过去。
注意到他们的视线,顾城渊皱了一下眉:“不是我。”
沈墨时见他的反应,嗤笑道:“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,你急什么。”
顾城渊眉皱的更紧,刚要开口却听见白佑道:“眼神有时候也是能说话的。”
“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可随意猜忌同门,沈峰主不是最恪守苍幽山的戒律,怎么这会就忘了?”
沈墨时一噎,冷哼一声没有答话,顾城渊愣愣地看着白佑,有些意外。
白佑……还愿意为他说话吗。
他还以为自那夜以后白佑就已经刻意与他划清界限,再也不会为他说话了。
缓缓眨了下眼,压抑好些时日的情绪渐渐渗了出来,顾城渊微微侧过脸,深吸一口气去平复。
萧程肆原本在一旁沉默着,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佑,开口道:“师兄先前和我一直在凛枭阁,魔物夜袭后也是与我共同斩杀魔兽,实在与什么古籍扯不上关系。”
原本只是想再次把思绪往顾城渊身上引,不料那小师妹闻声看了过来,认出了他:“萧师兄,师尊还让我转告你一声,现在出了乱子,先前你看的那些关于魔族的古籍现在都被收录进内阁了,你若是想借,恐怕要等一段日子。”
“……”
萧程肆沉默了。
他这一沉默,众人也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。
良久,还是白佑开口问道:“他为何要看关于魔族的古籍?”
小师妹回忆了一下:“顾师兄不是魔族嘛……不过师尊还让我转达各位峰主,萧师兄看的古籍都是一些魔族的图鉴,与咒法什么的没关系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再次走进来一位青衣弟子,是原先白佑吩咐出去调查魔气来源一事的弟子。
“师尊,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着落了。”青衣弟子看了看院子里的一群人,有些犹豫道,“要在这里说吗?”
白佑点了点头,简洁道:“你说便是。”
“傅峰主发现魔道古籍丢失以后联想到这次夜袭,推测是有人用了里边的咒法,仔细勘察五峰后,傅峰主确定那些魔物是因为上古咒法才聚集到苍幽山大开杀戒。”
白佑听的皱起眉头,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:“所以吸引魔物前来的魔气源头是在哪里?”
青衣弟子顿了顿,看了一眼顾城渊和萧程肆的方向,犹豫道:“是……凛枭阁。”
顾城渊倏地抬眼,正好对上白佑投过来的视线。
沈墨时冷笑一声,仔细一看是被气笑的,他从石凳上起身:“白宗主,事到如今,就请移步到大殿吧。”
“天天跟我扯什么大善之道,待会结果查下来,我这个老东西可要好好看看,你教出来的徒弟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。”
说罢他就黑着脸转身离去。
院中的人面面相觑,沈泽楠眼神复杂地看了顾城渊和萧程肆一眼,也迈步跟上了沈墨时。
沉默片刻,苏晏州道:“这事情总要查个水落石出,清者自清,若结果当真是最坏的结果,还请白宗主莫要意气用事。”
这话已经说的相当委婉了,白佑垂着眼睫,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,良久才道:“去大殿吧。”
秦湘兰蹙着眉头,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,转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三个小辈,叹了一口气。
秦皖熙受不了如此沉默的气氛,忍不住与秦湘兰道:“娘,会是顾城渊吗?可我看他不像是那种人。”
秦湘兰听秦皖熙讲过,幻境里顾城渊曾救过她一命,秦湘兰也算是看着三人长大的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顾城渊虽然性子有些跳脱,但心性并不坏,否则依照沈墨时的脾性,定是不会让他安安稳稳地待在苍幽山这么多年。
但如今出了这种事情,种种矛头都对准了顾城渊,她不愿妄下定论,但也不好贸然为谁辩解。
所以面对秦皖熙的话,秦湘兰只是叹道:“希望是误会吧。”
秦皖熙沉默走了一段路又问:“若当真是顾城渊,他会怎么样?”
秦湘兰脚步一顿。
此次夜袭伤亡不算轻,若当真是顾城渊做的,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被赶出苍幽山。
至于严重的,怕是会没命。
秦皖熙见秦湘兰不回答她,多少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,便不再多问了。
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的两个人。
顾城渊沉着脸色,细看之下能看出他的忐忑,而萧程肆则是一脸坦然。
视线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移动,虽然萧程肆看着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,但不知为何,秦皖熙却觉得比起顾城渊,萧程肆似乎更像是会修魔道的人。
……
为了暂且不闹的太难看,大殿里除了原先院子里的人和匆匆赶到的傅池儒以外就没了别人。
天色阴沉,即使是白天殿内也点了烛火,殿里的众人心思各异。
事情出在凛枭阁,萧程肆和顾城渊站在大殿中央,静静等待着云沉峰的消息。
先前顾城渊心浮气躁,现在站在这里反倒还静下心来,他仔细一想,始终觉得萧程肆刚才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全是蹊跷。
这不太像是萧程肆会做的事情。
若他当真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出苍幽山,最高兴的恐怕就是萧程肆了,他为何要反常地为自己说话?
注意到顾城渊的眼神,萧程肆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,嘴唇微微勾了一下,低声道:“我帮你说话是为了我自己,至少能证明我们斩杀魔物是真的,幸好先前帮你说了两句,否则凛枭阁出了事情,我也逃不了干系。”
顾城渊看了他一会,嗤笑:“你说的话我向来不信,不管是不是你搞的鬼,若是我被这事冤枉了,你的事情我也会说出去,大不了我先走一步,你紧跟其后罢了。”
萧程肆脸色僵了一下,随后又恢复了正常。
他在心里冷笑,待会恐怕就没这个功夫管他了。
灯花摇曳,烛火烧到半截,傅池儒原本等的都有些困了,抬眼瞧见自己的弟子回来,连忙问道:“怎么样?古籍找到了吗?”
云沉峰的弟子从袖里摸出一本泛黄的羊皮册子,双手递给他:“师尊看看是不是这一本。”
傅池儒一眨眼睛,一眼便认出那本册子,确认道:“没错,就是这本。”
他拿起古籍,翻了一阵停了下来,又递给弟子:“想必就是这个咒法了,你拿去给白宗主他们看一眼。”
弟子点头应下,捧着古籍交于沈墨时。
白佑是最后拿到古籍的,他只是扫了一眼,沈墨时就比他先一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这本册子,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?”
弟子如实答道:“是凛枭阁,顾师兄房间里的书桌下方找到的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默言。
顾城渊睁大了眼睛。
若是说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误会了,那么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了。
沈墨时看了白佑一眼,随后冷笑:“现在你还要说我冤枉了他吗?”
白佑没有回话,只是望着顾城渊道:“你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顾城渊咬了咬牙,直直跪了下去:“还请师尊明鉴,弟子向来不爱看书,文渊阁从小到大我就没去过几次,哪会知晓内阁里还有这种古籍?”
“更何况文渊阁内阁里的古籍若是要借出,是会留名的,弟子这几日都在操练场,沈峰主一直以来也在不远处守着,总不能此刻翻脸不认人吧?”
沈墨时闻言,并不吃他这一套:“你现在魔气缠身,我不守着你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?说来也是巧了,先前日日守着你就相安无事,怎么昨日我就一次没看住你,苍幽山就出了这种乱子?”
简直就是强词夺理。
顾城渊见沈墨时已经认定是他了,便放弃了找他作证的念头,挑了另外一个理由道:“内阁的古籍接走是要留名的,傅峰主查一查名薄就能看到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,若不是这一遭,我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,我在苍幽山待了十余年,师尊更是待我极好,我如何会想不开要修这种邪术自毁前路?”
傅池儒看着他,想了想道:“顾城渊,我也并非是有意给你定罪,这上古的魔道古籍各位峰主可能不了解,但我峰世世代代守着这些东西,你知道的,我当然也知道。”
顾城渊没听懂他的意思:“什么我知道的?”
傅池儒扬起手中的古籍,道:“这东西不需要留名也能取到,因为只要拥有上古的魔气就可以随心召唤,这古籍上还有残存的魔气,若是各位不相信,可以验证一下这股魔气能不能与顾城渊的魔气相融。”
顾城渊有些急了:“我在幻境里吸食的都是普通的魔气,什么上古魔气,我怎么会有上古魔气?”
傅池儒不紧不慢道:“你的那把配剑,不正是上古的魔剑么?”
“……”
顾城渊不说话了。
他十分确信自己被人害了,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切都能如此的巧合。
他侧脸去看事不关己的萧程肆,咬牙道:“我从来没有去过文渊阁,就连那本古籍都是第一次见,弟子是被人陷害的,还请师尊和各位峰主明鉴。”
一直没开口的苏晏州此刻缓缓道:“可那本册子就是在你的房间里,你要如何解释?”
这番话倒是提醒了顾城渊,他忽地想起昨夜萧程肆曾进过他的房里,那时他就觉得奇怪,但那会实在是太累,也没有想到能有这茬。
如今看来,萧程肆一定脱不了干系。
顾城渊:“……是萧程肆,萧程肆曾在昨夜进过我的房间,说是师尊要让我去文渊阁取什么古籍,我没答应,怎么会那么巧,隔几个时辰就出了乱子?”
“……”
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一脸淡定的萧程肆身上。
一直看热闹的虞霜溟见矛头指向了萧程肆,堪堪笑道:“小汤圆,他们冲着你来了。”
萧程肆心道:“我事先早就跟你说过,放古籍简直就是多此一举,现在我又该如何脱身?”
虞霜溟:“你不是有杀手锏么,留着做什么,现在趁着人都齐了,赶紧捅出来啊。”
萧程肆一顿:“现在?”
虞霜溟:“不然你想等到什么时候?顾城渊可不会等你,若是让他先说出口,效果可就没那么好了。”
萧程肆还是在犹豫:“要我说吗,会不会显得太刻意?”
虞霜溟嫌他墨迹,先前使用咒法让她恢复了一丝的修为,略微思索片刻后,一缕细到几乎看不清的魔气缓缓从萧程肆的身后渗出。
而后缓缓的,落在了一旁站着的小师妹身上,魔气顺着后背一路攀上,从后脑钻了进去。
在众人不曾注意的角落,小师妹忽地浑身一抖,眼神黯淡下去,缓缓低下了头。
虞霜溟见大功告成,开口道:“你先应对顾城渊的指认吧。”
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拖了太久,顾城渊原以为萧程肆是在想该如何狡辩,却不料下一刻,他抬起头,竟然是一脸无辜地否认了。
“我从来不曾进过师兄的房间,我在那之前的确去找过师尊,但是商讨玄魄的灵核不适的问题,师尊并没有让我去找什么古籍。”
“这些师尊是知晓的。”
苏晏州闻言看向白佑:“是这样吗?”
白佑点了点头:“是。”
顾城渊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,只是在心里把萧程肆骂了千万遍。
秦湘兰又问:“灵核不适?天水的幻境还没出过这种岔子。”
沈墨时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,现在若是将白佑为一个魔头铸剑的事情抖出来,那苍幽山的脸都不知道丢哪去了,于是岔开话题道:“行了,顾城渊,你现在还加了一条罪状,污蔑同门。”
顾城渊百口莫辩,没再答话,他心中已经是认定了古籍一事是萧程肆干的,如此说来,这人居然真的丧心病狂地去修了魔道。
这种人一定不能留在苍幽山当祸害,哪怕他被钉死了,也要将萧程肆拖下去。
就着沉默的气氛,顾城渊整理了一下思绪,刚要将萧程肆的事情说出来,一直在角落地师妹却抢先一步出声。
“各位峰主,我还知道一事,先前忍了很久,现在此时此景,还是决定要说出来。”
一时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,傅池儒瞧着自己的徒弟,不解道:“哦?灵汐你一天到晚都待在文渊阁,不然就是在膳堂,你能有什么话要说?”
灵汐垂着眼睫,抿了抿唇,似乎是很为难:“我,主要是怕白宗主被魔族迷惑了心智,所以才想将此事说出来。”
苏晏州道:“究竟所为何事?”
“前些日子的一天夜里,我整理好书籍,师尊叫我去膳堂告诉后厨日后要给白宗主做一些清淡的饭菜,我为了抄近道就从江陵峰绕了过去。”
听到这里,顾城渊和白佑的脸色皆是一变。
偏偏傅池儒还听的认真:“嗯,然后呢?”
灵汐犹豫了一会:“然后,我就听到了一种声音……寻着声音找过去,竟是望月阁。”
“我怕白宗主受着伤出什么意外,就在窗口朝里面望了一眼。”
“随后就看到……顾师兄,也在白宗主的房里。”
顾城渊呼吸一紧。
沈墨时听的云里雾里:“所以呢?这么一件事你磨蹭那么久。”
傅池儒的侧重点却不一样:“顾城渊在白宗主房间的哪里?”
白佑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,顾城渊再也不敢听下去,连忙道:“好了,你别再说了……”
大不了古籍的事情他认了,要杀要剐随他们,反正早在十年前他就该死了,早死晚死都是死,白佑的事情万万不能被抖出去。
他做的荒唐事,一定不能被抖出去。
可顾城渊还没来得及认罪,灵汐就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。
“在……在白宗师的榻上,而且……还交叠在一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