袭击石桥补给站的那晚,雨大得像是天河决了口。冷艳锯带领二十名精锐战士,在雨幕的掩护下接近目标。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庞,浸透了伪装服,却也掩盖了所有行动的声响。
补给站建在一座石桥旁,四周围着铁丝网,两座木质哨塔上的探照灯在雨中形成模糊的光晕。透过望远镜,冷艳锯看到哨兵披着雨衣,无精打采地靠在栏杆上。
\"按计划行动。\"冷艳锯低声命令,\"马国带人解决哨兵;宋营负责爆破;其他人跟我来。\"
马国领着两个战士像暗刃特战队般消失在雨夜中。冷艳锯盯着怀表,三分钟后,哨塔上的灯光突然熄灭——得手了。
小队迅速剪开铁丝网,潜入补给站内部。借着闪电的光芒,冷艳锯看清了布局:左侧是两排木屋,应该是兵营;右侧是几个大型仓库;中间的空地上停着两辆卡车。
\"宋营,带人去仓库安装炸药。其他人跟我控制兵营。\"
兵营里的政府军毫无戒备,大多数人正在赌博或睡觉。当冷艳锯踹开门,枪口对准他们时,十几个士兵茫然地举起手,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\"不许出声,面朝墙跪下!\"冷艳锯厉声喝道。战士们迅速收缴武器,将俘虏捆起来。
突然,远处传来一声枪响,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——仓库方向!
\"留下两个人看管俘虏,其他人跟我来!\"冷艳锯抄起冲锋枪冲进雨中。
仓库那边已经乱成一团。宋营的小组在安装炸药时被巡逻队发现,双方正在货堆间交火。更糟的是,一辆政府军的装甲车正从桥那头驶来,车顶的重机枪喷吐着火舌。
\"找掩护!\"冷艳锯大喊着扑到一堆麻袋后面。子弹打在周围的货物上,面粉袋破裂,白色的粉末混着雨水糊了他一身。
马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滚到他身边:\"师长!东侧有个弹药库,我去炸了它,引开装甲车!\"
\"太危险了!\"
\"没时间了!\"马国咧嘴一笑,从怀里摸出张照片塞给冷艳锯,\"万一我回不来...把这个交给我娘。\"
还没等冷艳锯回应,马国已经猫腰冲了出去。冷艳锯低头看手中的照片——一个满脸皱纹的农妇站在茅屋前,怀里抱着个婴儿。照片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:\"给俺娘,儿子出息了\"。
\"全体注意!掩护马国!\"冷艳锯怒吼着站起身,朝装甲车猛烈开火。其他战士也纷纷开火,吸引敌军注意力。
马国像头矫健的豹子,在货堆间穿梭,时而翻滚时而急停,逐渐接近东侧的小屋。就在他即将到达时,一梭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。马国踉跄了一下,但没有倒下,反而加速冲进了小屋。
几秒钟后,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撼动了整个补给站。东侧小屋被炸上了天,冲击波掀翻了附近的几个士兵。装甲车立刻调转方向,朝爆炸处驶去。
\"现在!炸仓库!\"冷艳锯对宋营喊道。
赵杰按下引爆器。巨大的火球从仓库门窗喷涌而出,紧接着是连锁爆炸——弹药被引燃了。整个补给站瞬间变成一片火海,即使大雨也无法立即浇灭。
\"撤退!按预定路线撤退!\"
小队迅速撤离战场,冷艳锯却留在最后——马国还没出来!正当他准备冲进火场寻找时,赵杰拽住他的胳膊:\"师长!看那边!\"
一个满身是火的人影从小屋废墟中爬出来,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,然后像棵被砍倒的树一样重重倒下。冷艳锯挣脱宋营的怀抱,冒着弹雨冲过去,拖起马国就往后撤。
马国的伤势骇人——后背几乎被打烂了,胸前也被弹片撕开一个大口子。他的嘴唇蠕动着,似乎想说什么。冷艳锯把耳朵凑近,只听到几个破碎的音节:\"...娘...照片...\"
\"坚持住!我们带你回家!\"冷艳锯嘶吼着,和马国的两个战友轮流背着他撤离。
政府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,加上大火造成的混乱,追击显得杂乱无章。小队很快甩开了追兵,但马国的情况越来越糟。
山洞里的火光忽明忽暗,将岩壁上的水汽映照成流动的血色。
医务兵沾满血污的双手从马国腹部贯穿伤上移开时,带出一股温热的血液,滴在铺着芭蕉叶的地面上,发出\"嗒\"的轻响。这声音在死寂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冷艳锯单膝跪在担架旁,马国的迷彩服被剪开了,露出苍白如纸的胸膛,那里有个碗口大的伤口,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不断涌出粉红色的血沫。
他的左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,食指微微弯曲,像是在扣动不存在的扳机。
\"肺部贯穿,肝脏破裂...\"医务兵的声音哽住了,喉结滚动了几下,\"只能看他的命硬不硬...能不能撑过今晚...\"
\"放屁!\"赵杰突然从阴影里冲出来,缺指的右手抓着半卷止血绷带,\"用这个!上次肠子流出来我都塞回去...\"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冷艳锯突然抓住马国冰凉的手腕。那里的脉搏微弱得如同远处传来的雷声,时有时无。他摸到一块硬物,翻过来才看清是块嵌进皮肉的炮弹碎片,边缘还带着青蓝色的烤漆——正是政府军装甲车特有的颜色。
\"兄弟,听着。\"冷艳锯俯下身,嘴唇几乎碰到马国结冰般的耳廓,\"你炸掉的补给站,够敌人他们哭半年。\"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,\"你掩护的乡亲们,全都撤进安全区了。\"
马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。沾着硝烟的眼皮艰难地抬起,露出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球。他的视线没有焦点,却固执地转向自己左胸口袋——那里鼓着一小块方形轮廓。
冷艳锯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照片。边缘已经磨得起毛,但画面依然清晰。
马国穿着崭新军装站在村口,身旁是头发花白的老母亲,背后土墙上还刷着\"光荣参军\"的褪色标语。照片右下角有个暗红色的指印,不知是哪个征兵干部按上去的。
\"你妈...\"冷艳锯突然哽住,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,\"你妈会收到勋章。你要和我亲自送去。\"他将照片轻轻放在马国剧烈起伏的胸口,正好盖住那个狰狞的弹孔。
英勇的战士嘴角抽动了一下。不是疼痛的痉挛,而是一个真正的微笑。他呼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,拂动照片边缘,像是要给画面里的母亲最后一个亲吻。
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。一缕晨光从岩缝斜射进来,正好落在马国的眉心,给他青白的皮肤镀上些许暖色。
\"师长...\"赵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这个平日粗犷的爆破专家此刻佝偻着背,受伤的手指死死抠着岩壁,指甲缝里渗出血丝,\"我们...到底为啥拼命啊?\"
山洞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。冯大嘴把脸埋在那把祖传的户撒刀刀鞘上,肩膀剧烈抖动;马国的笔记本掉在血泊里,钢笔水晕染开一大片蓝黑色。
冷艳锯缓缓站起身。他拿起马国留下的照片,用袖口擦去上面的血渍。晨光现在完全照了进来,把照片上\"光荣参军\"四个字映得发亮。
\"看见这个了吗?\"他举起照片,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,\"就为这个!为了更多母亲不用在半夜被枪声惊醒!为了更多村子不用挂'光荣参军'的横幅!\"
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老人满是皱纹的脸,\"为了有一天,当兵的可以活着回家种地!\"
冯大嘴突然抬起头,金牙在晨光中一闪:\"就像我阿爸说的...好猎人打仗,是为了以后不用打仗。\"
\"没错。\"冷艳锯把照片收进贴近心口的暗袋,\"今天埋在这里的每一颗子弹,都是为了让明天的孩子不用认得出枪声。\"
他弯腰拾起马国的钢盔——那上面有两个对称的弹孔,像一对睁大的眼睛。钢盔内衬还残留着体温,散发出淡淡的汗味和枪油味。
\"现在,全体都有!\"冷艳锯的声音突然拔高,在山洞里激起回声,\"回野人山!\"
当第一缕阳光完全照亮马国安详的面容时,山洞里响起了低沉的歌声。
先是《驼铃》,然后是《战友还记得吗》,最后不知谁起了头,变成了嘹亮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。歌声穿透岩壁,惊飞了洞外树梢上停驻的斑鸠,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。
冷艳锯最后一个离开山洞,转身时,他摸到胸口那张照片坚硬的边缘,突然想起马国参军那天说过的话:\"俺娘说,当兵吃粮,就要对得起这身衣裳。\"
冷艳锯看着洞外逐渐亮起的天空:\"为了一张普通农妇能平安地站在自家门前,为一个婴儿能长大认字读书,不再被迫拿起枪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