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翊聪没有回头，只是抬手，朝着舷窗外那片深邃的虚空，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。
“那边。”
他的动作很轻，语气更淡，仿佛在说“晚饭吃面条”。
女舰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除了无尽的黑暗与遥远的星点，什么都没有。
“教授？”她皱起眉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，“那个方向，我们的全频段深空扫描阵列没有任何发现。”
舰桥内，刚刚从跃迁成功的兴奋中缓过神来的船员们，也都投来了疑惑的视线。
神农号搭载的探测系统，是华夏科技的巅峰，能捕捉到数光年外一颗行星上蚊子扇动翅膀的能量波动。
现在，这位传说中的周神医，居然说他“看”到了连这套系统都发现不了的东西？
“哦，那可能是你们的机器老花眼了。”周翊聪收回手，端起他的保温杯，慢条斯理地吹了吹。
“……”
女舰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反驳的冲动。
出发前，那位清癯老者曾郑重地叮嘱过她，在任何与“生命”相关的问题上，周翊聪的判断，拥有最高优先级。
“……信号分析官！”她最终还是下达了命令，“以教授指示坐标为中心，进行最高精度引力透镜扫描！能量解析度调到最高！”
“是，舰长！”
一名年轻的军官立刻开始操作，全息屏幕上，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。
舰桥内一片安静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。
所有人的视线，都在周翊聪和那片数据瀑布之间来回移动。
一分钟过去了。
“报告舰长，目标区域未发现任何生命信号，未发现异常能量源。”
两分钟过去了。
“报告，引力场稳定，没有发现任何质量异常体。”
船员们看向周翊聪的眼神，已经从疑惑，变成了明显的怀疑。
就连女舰长的眉头，也锁得更紧了。
难道……是周教授搞错了？
就在她准备开口，委婉地结束这场徒劳的搜索时，一名负责数据比对的分析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。
“等等！舰长，这里……这里有异常！”
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！
“放大给我看！”女舰长立刻命令道。
主屏幕上，一片漆黑的宇宙背景被迅速放大。
在无数数据筛选和模型重构后，一个模糊的轮廓，终于从背景辐射中被剥离了出来。
那是一块……石头。
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，正在宇宙中漂流的小行星。
“这……这就是教授说的生命体？”一名舵手忍不住小声嘀咕。
“不对！”信号分析官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它的热力学特征不对劲！它在……它在自主散发一种极微弱的、有规律的能量！这不符合任何已知天体的物理模型！”
数据被进一步解析。
很快，一幅三维结构图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那根本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！
它的内部，是无比复杂的晶体结构，层层叠叠，如同最精密的集成电路。
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能量通路，在晶体结构中交错穿行，构成了一个玄奥而瑰丽的循环系统。
只是此刻，这个系统的大部分区域都已黯淡无光，只有核心处，还有一点微弱的能量在苟延残喘，整个循环系统濒临崩溃。
“我的天……”舰桥内的首席科学家，一位白发苍苍的院士，死死盯着屏幕，嘴唇都在哆嗦，“硅基生命……竟然真的存在！”
这是人类第一次，在现实中，观测到完全脱离碳基范畴的生命形式！
整个舰桥，瞬间被一种名为“见证历史”的狂热气氛所笼罩。
“它的生命特征正在快速衰减！”
“能量循环即将中断！”
“我们该怎么办？舰长？教授？”
所有人都慌了。
这可是宇宙中发现的第一个“邻居”，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它死在自己面前？
一片混乱中，只有周翊聪的声音，依然不紧不慢。
“慌什么。”
他看着屏幕上那复杂的能量通路图，就像看着一张普通的人体经络图。
“气血瘀滞，经脉不通，脏腑失调，油尽灯枯。”
他用最传统的中医术语，为这个来自异星的硅基生命，下了诊断。
科学家们面面相觑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女舰长却抓住了重点，急切地问：“教授，有办法救它吗？”
周翊聪拧开保温杯，喝了口枸杞菊花茶，润了润嗓子。
“小毛病。”
“拿根针来，我给它扎两下就好了。”
“扎……扎针？”
女舰长的表情凝固了。
舰桥内其他船员，有一个算一个，全都张大了嘴巴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
给一块几百米大的、漂浮在宇宙里的“石头”扎针？
用什么针？多大的针？往哪儿扎？
首席科学家第一个反应过来，他快步走到周翊聪面前，神情激动又焦虑。
“周教授，万万不可！这……这是硅基生命！它的生理结构，能量形态，跟我们碳基生命完全是两码事！”
“我们对它一无所知，任何冒失的接触，都可能对它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！”
另一位生物学家也附和道：“是的，教授！它的能量循环非常脆弱，万一我们输入的能量频率不对，很可能会加速它的崩解！”
周翊c聪瞥了他们一眼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哦？那按你们的意思，是准备眼睁睁看着它死，然后拖回去做成标本，再花一百年写一篇《关于硅基生命消亡过程的观察报告》？”
“……”
一句话，把所有科学家都噎得哑口无言。
周翊聪把保温杯往旁边的小台子上一放，站起身来。
“不管是烧煤的，还是用电的，只要是台机器，就得有能量通路。”
“不管是碳基的，还是硅基的，只要是个活物，就得有气脉流转。”
“你们的仪器，看到的是一堆乱码般的数据。而我，看到的是它哪里堵了，哪里虚了，哪里快断了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，点向主屏幕上那片黯淡的区域。
“现在，我需要一架工程无人机，把它的粒子切割束，改成单点高能粒子针，能量输出由我来控制。”
“你们是想继续争论，还是想救活它，自己选。”
他的话语很平静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份量。
女舰长与首席科学家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。
最终，女舰长一咬牙，下达了命令。
“照教授说的办！工程部，立刻改装一架‘蜂鸟’无人机！把最高权限，交给周教授！”
“是！”
命令被迅速执行。
几分钟后，一架小巧灵活的工程无人机从神农号的机库中飞出，如同一只黑色的蜂鸟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块巨大的晶体生命。
舰桥主屏幕上，分割成了两个画面。
一个是无人机传回的近景，可以清晰看到晶体表面那些神秘的纹路。
另一个，则是神农号观测到的能量流动实时图。
周翊聪坐回他那张舒适的沙发椅上，面前的全息屏幕上，显示着无人机的操控界面。
但他压根没看那个。
他的双眼微微眯起，瞳孔深处，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。
在【望气术】的视野中，那块巨大的晶体，不再是冰冷的石头。
它是一个正在痛苦呻吟的生命。
无数混乱、衰败的“病气”，如同黑色的浓雾，缠绕在它的“气脉”之上，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，已经彻底堵死，变成了死寂的灰色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
周翊聪手指在虚拟操控盘上轻轻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