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身的星光如潮水般褪去,最终隐没于我的肌肤之下,那种被亿万星辰包裹的宏大感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。
盘踞在我脊骨之上的星龙虚影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巢穴,与我体内那股源自混沌的力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与平衡,不再是水火不容的厮杀,而像是两头蛰伏的巨兽,互相警惕,却又共同守护着这具身躯。
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气流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星屑。
我立刻沉下心神,运转起师父传授的《玄体素针解》,内观己身。
经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宽阔,星辰之力如奔涌的江河,畅通无阻。
然而,就在我探向丹田深处时,心脏猛地一缩。
那里,在混沌与星力交织的核心,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细若发丝的血色纹路。
它不属于星力,更不属于混沌,却像是一条寄生的毒蛇,散发着一股古老而邪异的气息。
更让我心惊的是,这道血纹竟与我体内的星龙之力产生了微弱的共鸣。
每当星力流转,血纹便会轻轻搏动,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的神识,指向遥远的北方,那片传说中寸草不生的荒原。
“墨白?”
明霜清冷的声音将我从内观中唤醒。
她秀眉微蹙,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探究和关切,落在我身上。
“你的气息……很不对劲。”
不等我回答,她纤长的指尖已经轻点在我的腕脉上。
只一瞬间,她的脸色就变了,那是一种混杂着凝重与不解的神情。
“怎么会这样?你体内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争锋。星辰之力虽然稳固磅礴,但另一股力量……那道血纹,为何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丝……魔道印记的味道?”
“魔道印记?”我心头一震。
“姐姐就是爱大惊小怪。”明璃的声音从我另一侧传来,她没有像明霜那般严肃,反而俏皮地将耳朵贴在我的心口上,闭着眼聆听了片刻,随即展颜一笑,露出两颗可爱的梨涡,“可我怎么听,墨白哥哥的心跳比从前更有力了?咚、咚、咚……像是被唤醒的战鼓,在召唤着什么东西呢?。”
她的话音未落,我便感到丹田内的血纹猛地一跳,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。
召唤?
或许明璃无心之言,却恰好说中了关键。
那股来自北方的牵引力,不正是一种召唤吗?
我们没有在星辰塔外久留。
那股来自血纹的指引越发清晰,仿佛在催促着我。
于是,我们踏上了北行的路。
一路风餐露宿,三日后,我们抵达了北方荒原的边缘,一座孤零零的驿站。
夜色深沉,驿站外风沙骤起,打在窗棂上,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。
我与明霜、明璃围坐在篝火旁,正商议着明日的行程,一股极淡,却又无比阴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驿站之外。
我与明霜几乎同时起身,目光警惕地投向门外。
明璃也收起了笑容,手中已扣上了一枚淬毒的银针。
门,无风自开。
一个身影就那么凭空站在那里,仿佛他从一开始就在,只是我们直到此刻才看见他。
他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灰袍之中,兜帽压得很低,只露出一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,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,像两口枯寂了千年的古井。
“不必紧张。”他的声音嘶哑低沉,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,“我若要动手,你们此刻已是三具尸体。”
我强压下心中的戒备,沉声问道:“阁下是谁?深夜到访,有何指教?”
他的目光越过明霜姐妹,径直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仿佛能洞穿我的血肉,直视我丹田深处的秘密。
“你既已觉醒了星龙血脉,便注定会与‘幽冥血戟’相遇。”
幽冥血戟!
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,让我丹田内的血纹瞬间变得滚烫,一股嗜血的渴望自我心底疯狂滋生,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。
我死死咬住舌尖,剧痛让我恢复了一丝清明。
灰袍人似乎对我的反应毫不意外,继续用他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:“此戟,乃是上古魔天一族的镇族之器。三百年前,它因吞噬了过多的生灵精血而暴走,险些将北荒化为魔域。最终,被数位大能联手封印于‘葬火渊’之中。”
“阁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?”我盯着他,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“因为,能让它真正安息,而非仅仅是封印的人,只有你。”灰袍人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,“你的星龙血脉是唯一能承受它反噬的力量。但若想化去它的滔天魔性,还需两样东西:圣物‘净魂莲心’,以及上古大阵‘九阳归一阵’。”
“阵法在何处?圣物又在哪里?”我立刻追问。
这关系到我能否摆脱这该死的血纹,我不能不在意。
然而,灰袍人却摇了摇头。
他缓缓抬起一只干枯的手,掌心托着一枚古朴的玉简,轻轻一推,玉简便悬浮着飞到我的面前。
“我能告诉你的,都在这里。”
我伸手接过玉简,入手一片冰凉。
“他日,当你手持血戟,立于葬火渊之上时,你自会明白我的身份。”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,灰袍人的身影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一般,化作一缕缕灰烟,消散在夜色里。
“别走!”明璃娇叱一声,身形一晃便要追出去。
“不必了。”我抬手拦住了她。
风沙立刻涌入敞开的门口,吹得篝火猎猎作响,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一丝踪迹。
“墨白哥哥,就这么让他走了?”明璃不甘心地跺了跺脚。
我摇了摇头,目光深邃地看着手中的玉简:“此人对我并无杀意,他所言之事,也与我体内的异状吻合,不似作伪。他若真想害我,方才在我们心神最不宁的时候,就是最好的机会。”
我将一丝星力注入玉简,一幅残缺的阵图和八个古篆字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——莲心现于寒月潭。
目标明确了。
我们没有丝毫耽搁,连夜启程,循着地图的指引,继续向北荒深处进发。
又是一个深夜,风沙比前几日更加狂暴。
我们找到了一座被黄沙半掩的荒庙暂作歇脚。
考虑到那灰袍人的诡异出现,我这次格外小心,在庙宇周围用星力布下了一座隐息阵,足以隔绝大部分神识的探查。
庙内,篝火噼啪作响,明霜正在擦拭她的长剑,剑身映着火光,也映着她冷若冰霜的侧脸。
明璃则枕着我的腿,已经沉沉睡去,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剪影。
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。
然而,就在我们栖身的荒庙之外,百丈远的沙丘之上,一道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顶着狂风,悄然伫立。
沙地上,一道突兀的脚印在他身后延伸,又迅速被流沙抚平。
魔风伸出舌头,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角,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荒庙中透出的微弱火光,仿佛能穿透墙壁和我的阵法,看到里面的景象。
“明家那个冷美人……啧啧,真是越看越让人心痒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残忍,“三百年前,我魔家先祖没能拿下的女人,今日,她的后辈却送上门来。若她成了我魔风的女人,不知道那个叫墨白的小子,还敢不敢去碰那杆幽冥血戟?”
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,似乎已经看到了我因明霜受制而痛不欲生的模样。
庙内,看似在闭目养神的我,双目陡然睁开,一道骇人的精光一闪而逝!
我缓缓摊开手掌,那枚灰袍人留下的玉简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。
就在刚才,在我全力运转星力,试图推演那残缺的“九阳归一阵”时,玉简的内部,竟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血光。
那血光一闪即逝,却让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!
因为它并非来自我丹田的血纹,更不是什么魔器感应,而是源自玉简本身!
就在那一瞬间,我布下的隐息阵外,传来了一股若有若无,却与玉简血光同出一源的气息波动!
我瞬间明白了。
那个神秘的灰袍人,那个告诉我一切,指引我方向的人,他给我的这枚玉简,竟与庙外那个对我图谋不轨的敌人……是同源之物!
这不是指引,这是一个局!
一个从我走出星辰塔那一刻起,就为我精心布置好的惊天杀局!
我低下头,看着枕在我腿上,睡得香甜的明璃,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专注擦剑的明霜,心中的杀意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。
寒月潭……
那枚玉简上的字迹再次浮现在我脑海。
现在看来,那片所谓的圣物之地,更像是一个为我准备好的、张着血盆大口的陷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