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,冷得刺骨。
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消息,指尖几乎要碾进金属边框里。
境外服务器持续扫描“归途计划”的数据库,像一群潜伏在深海的鲨鱼,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。
李维汉不是怕了——他是准备逃了,带着秘密走,把一切烂账甩给时间与遗忘。
可这一次,我们不会再让他得逞。
赵顾问掐灭烟头,动作干脆利落。
“我已经调取了他的家庭成员出入境记录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,“三个小时前,他妻子和女儿的护照被激活,紧急签证申请通过省外办绿色通道,目的地是苏拉瓦西——那个没有引渡条约、金融监管形同虚设的地方。”
许念猛地抬头:“他们要跑?”
“不是‘要’,是‘已经在动’。”赵顾问打开一个加密窗口,手指飞快敲击键盘,“更恶心的是,材料齐全得不像临时起意。房产抵押、资产转移、离岸账户预设……这些事早就在做了,只等最后一声枪响就开跑。”
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这不只是逃避调查,而是一整套精心设计的溃退路线。
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,甚至可能,在我们点亮第一盏灯之前,他们就已经开始为黑暗铺后路。
“不能放他们走。”我说,嗓音哑得不像自己,“如果让他们走了,那些名字、那些话、那些哭着喊出‘他还活着’的母亲……都会变成一场笑话。”
赵顾问点头,眼神冷如刀锋。
“我已经把所有证据包打包上传至中央巡视组备案系统,同时触发《重大公共利益紧急披露机制》。只要他们踏上飞机,国际刑警红色通报立刻生效。”
那一刻,我没有欢呼,也没有松一口气。
我只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,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蹲在屋檐下对我说:“远娃子,人可以穷,但脊梁不能弯。”
现在,我终于能挺直腰杆站在这片土地上,不只是为自己。
几天后,刘培训师来找我,说想去一趟甘肃。
“该回去看看了。”她语气平静,“而且,有些人,需要听见正确的话,从专业的人嘴里说出来。”
我懂她的意思。
不是去复仇,也不是示威,而是疗愈——对活着的人,也对曾被抹去的名字。
我们带上了春娥姐的儿子。
那孩子曾在展板前跪地痛哭,一声声喊着“我爸没死!他只是回不来!”如今他瘦了些,眼神却亮了,像是终于敢相信光是真的。
村口没人拦我们。
祠堂墙上曾经投影着“失踪者名单”的白墙早已洗去痕迹,可村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有人低头避开视线,有人远远站着,默默点了一支烟。
沉默本身,就是一种承认。
我们在村委会公告栏贴出了完整的证据链:陈世昌用私章签发的“死亡申报”、伪造的迁出协议、七户宅基地非法流转的银行流水和签字比对报告。
每一份文件都加盖了司法鉴定章,每一行字都像钉子,把谎言钉死在阳光下。
当天下午,县纪委联合公安进驻村庄。
警车停在老槐树下时,陈世昌正坐在屋里喝粥。
他没挣扎,也没辩解,只是缓缓放下碗,抬起头看了我一眼。
那一眼,有恨,有惧,也有藏不住的崩塌。
他再没抬头。
而当我推开父亲那间土屋的门,风卷着雪粒扑进来,炉子早已熄了多日。
可桌上竟摆着一副干净碗筷,旁边还有一杯未拆封的速溶咖啡。
录音机放在炕沿,磁带循环播放着那句熟悉到刻进骨头的话:“但我还是会回来的。”
纸条压在搪瓷缸底下,字迹歪斜却认真:
“给儿子的朋友留的。”
我没哭。可站在那儿,整个人像被抽空又填满。
原来有些门,从来就没关上。
新年第一天,我辞去了外卖员的工作。
平台给了我区域站长的位置,算是体面的回报。
我婉拒了。
我在自媒体发了最后一条动态:“我不再送餐了,但我还会送热粥。”
那天夜里八点,我准时出现在c9便利店檐下,穿上红马甲,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白米粥。
“兄弟,冷了吧?”我笑着说,“进来坐会儿?灯一直亮着。”
有时候没人来,我就坐在那儿,听着录音机里父亲反复播放的那一句:“但我还是会回来的。”雪花静静落下,像无数未熄灭的星火。
这世界终于明白,有些人走得很远,不是为了逃,是为了有朝一日,提着灯回来。
而我知道,真正的归来,不是一个人走进光里。
是当那扇门再次打开时,终于有人,敢迈出第一步。
就在上周,b7区办公室收到了一封手写信,信封泛黄,邮戳模糊,寄件人一栏空白。
值班员拆开后愣了很久,才低声说了一句:“这人……名字早就注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