扫地僧的话字字诛心,让人寒意彻骨。
“农夫……清理牧场……”
无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他刚刚站起来的身子晃了晃,差点又坐回冰冷的石地上。
李秋水和天山童姥也笑不出来了,她们刚刚体会到天人之境的力量,转眼间就被告知,自己不过是别人圈里的牲畜。
“天机卫……”叶归尘顶着那山岳般的压力,每一个字都带着骨骼摩擦的闷响,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,“他们是什么东西?”
他体内的五行真气疯狂流转,丹田里的五尊王鼎发出嗡嗡的轰鸣,这才让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压垮在地。
扫地僧的目光落在叶归尘身上,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像是欣赏,又像是怜悯。
“东西?”他摇了摇头,“他们不是东西,是天机阁维护‘规则’的刀。”
“我们这些被发配到下界的,名为‘典狱长’,职责是看管灵池,修修补补,维持稳定。”
“而天机卫,则是专门处理我们这些典狱长处理不了的‘麻烦’。”
扫地僧的目光扫过叶归尘,又看了看地上的逍遥三老。
“比如,一个不该出现的变数,以及被这个变数搅乱的一切。”
他的语气平淡,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。
“这次来的,在天机阁内的职位是‘判官’。”
“判官?”李清露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。
“手持判官笔,言出法随。”
扫地僧的声音变得低沉,“他掌管着一方世界的生杀枯荣记录。他的修为,早已不是你们能理解的范畴。”
“他是什么境界?”无崖子忍不住问道。
扫地僧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洞穿一切,让无崖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无力,一身修为在他面前形同虚设。
“天人境大圆满,半只脚,已经踏入了金丹大道。”
“金丹!”
叶归尘心头剧震。
天龙界的天人境,对应苍青界的金丹境。
那天人境大圆满,岂不是随时可能突破,成为真正的仙人?
“胡说八道!”天山童姥第一个不服气,她脾气最是火爆,哪怕被压得动弹不得,嘴上也不肯认输。
“我们三个也是天人境!再加上叶归尘这小子,四个人联手,未必不能跟他斗一斗!”
“斗?”扫地僧脸上肌肉牵动,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,眼中却满是苦涩。
“小娃娃,你还没明白吗?”
“你们所练的,是‘武功’,是‘术’。而他掌握的,是‘法则’,是‘道’。”
“在他面前,你们的天人之力毫无意义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”
“寻常天人,与蝼蚁无异。”
这番话,彻底击碎了逍遥三老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。
他们引以为傲、超越了凡俗的力量,在真正的上界来人面前,竟然不值一提。
李清露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扫地僧身上,她忽然开口。
“前辈,你好像很了解他。”
她的声音清冷,却一针见血。
“你认识他?”
扫地僧的身躯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。
他闭上眼,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,脸上交织着追忆、不甘与一种深深的厌恶。
大殿内一片死寂,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许久,扫地僧才重新睁开眼。
“何止是认识。”
“千年前,将我从天机阁贬黜,发配到这天龙界当典狱长的,正是他。”
这个消息,比刚才听到的任何事情都让众人震惊。
“什么?”
“前辈你……”
扫地僧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我和他,曾是天机阁同一批的佼佼者。我们都曾有机会,更进一步。”
“只是,我们选了不同的路。”
“我质疑天机阁将万界生灵当做修炼资粮的理念,在一次任务中,心生慈悲,放走了一个‘变数’。于是,我被视为‘道心不坚’,剥夺一切,发配至此,永世看守这座囚笼。”
“而他,则是天机阁法则最坚定的拥护者。”
“冷酷,无情,视规则高于一切。在他眼中,众生皆为草芥,皆是灵根的养料。”
“他亲手执行了对我的惩罚,将我打落天龙界。”
话说到这里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这不仅仅是天机阁对天龙界的清洗,更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宿怨。
就在此时。
呼——
擂鼓山谷中,那原本呼啸的山风,毫无征兆地停了。
叽叽喳喳的鸟鸣,没了。
远处虚竹压抑的诵经声,也没了。
整个世界,在这一瞬间,陷入了绝对的死寂,连尘埃都静止在空中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气息,凭空降临。
它不是从某个方向压来,而是从四面八方,从天上地下,从每一个空间缝隙里渗透出来,笼罩了整个擂鼓山。
“噗通!”
虚竹再也支撑不住,双膝重重跪在地上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。
紧接着,是无崖子、李秋水、天山童姥。
他们体内的天人真元,在这股气息的侵蚀下,沸腾着消散,转瞬间便空空如也。
三人闷哼一声,齐齐跪倒,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那是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!
叶归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。
他感觉自己背上扛着的不再是一座山,而是一整片天空。
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咯”声,随时都会被碾成粉末。
他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天空。
然后,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。
擂鼓山上方的天空,那片蔚蓝的天幕,正在从边缘开始消褪,颜色被一点点抹去。
不是乌云遮蔽,不是风云变色。
就是凭空地,消失了。
蓝色被抹去,露出背后那深邃、冰冷、没有任何星辰的黑暗。
那黑暗是一种纯粹的虚无,看一眼就让人神魂冻结。
紧接着,在那片黑暗的中央,一个点亮了起来。
光芒迅速扩散,勾勒出一道道繁复到极点的符文。
这些符文彼此连接,交织成一个巨大无比、缓缓旋转的光芒法阵。
法阵覆盖了整个天空,散发出的光芒并不刺眼,却带着一股俯瞰万物的威严与冷漠。
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,从法阵的核心之中,穿透而出。
这一刻,不仅仅是擂鼓山。
大辽,上京。
耶律洪基刚刚写完发往大宋的国书,猛地抬头看向窗外,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。
大宋,汴梁。
皇宫内的官家赵煦,正与朝臣议事,突然感到一阵心悸,整个人从龙椅上滑了下来。
西夏,兴庆府。
大理,天龙寺。
整个天龙世界,所有生灵,无论是人,是兽,是飞鸟,还是蝼蚁。
在这一瞬间,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。
那是对彻底终结的本能畏惧。
扫地僧缓缓站直了身体,他身上的压力似乎消失了。
他双手合十,低声念了一句佛号,声音里带着千年的疲惫。
“阿弥陀佛……”
“他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