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棺内弥漫的死寂,被玉匣散发出的微弱荧光打破。那光,清冷如极地月光,映照着棺中女尸脸上冰冷的金面具。她双手交叠于胸前,姿态恭敬,仿佛只是沉睡,而非跨越两千年的长眠。玉匣就静静躺在她的掌心,通体无瑕,只在合缝处刻着细如发丝的云雷纹。
“小心为上。”陆子铭的声音压得极低,在这绝对寂静的冰封墓室里却清晰可闻。他手中捏着那截温润的犀角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棺椁的每一寸细节,发丘天官的本能让他嗅到了潜藏的危险。“棺椁一体,这玉匣只怕就是最后一道锁,也是最后的杀招。”
张骁点了点头,青铜古剑并未归鞘,剑尖斜指地面,全身肌肉紧绷,卸岭力士的敏锐感知提升到极致。他侧身站在陈青梧稍后的位置,既能护住她侧面,又能随时应对棺中异变。陈青梧深吸一口气,冰寒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,她握紧了手中的古剑,剑柄熟悉的纹路带来一丝镇定。摸金校尉的传承在她血脉中流淌,开棺取宝,凶险万分,却也是使命所在。
她伸出左手,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,并非恐惧,而是极致的谨慎。她避开了女尸的手腕,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玉匣的边缘。指尖刚触碰到冰凉温润的玉石表面——
“嗤!”
一声轻响,如同毒蛇吐信。玉匣与女尸双手贴合处,骤然喷出一股浓稠的灰白色冰雾!这雾气速度极快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难以形容的、仿佛混合了千年尸臭与奇异药草的腥甜气味,直扑陈青梧面门!
“青梧!”张骁目眦欲裂,青铜剑本能地就要挥出格挡,但雾气无形无质,剑风根本无法驱散。
千钧一发之际,陆子铭动了!他身形如电,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手猛地将手中的犀角向前一递。那截看似古朴的黑色犀角,在接触到灰白冰雾的瞬间,竟仿佛活了过来!角尖处骤然亮起一点温润的、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柔光,如同一个小小的漩涡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扑向陈青梧面门的致命冰雾,像是遇到了克星,猛地一滞,随即被那股柔光强行拉扯、吞噬!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迅速淡去,只剩下犀角本身散发的淡淡草木清香。
陈青梧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刺骨,随即又被犀角散发的暖意驱散,她反应极快,趁着冰雾被阻的刹那,手腕一翻,指尖发力,精准地扣住了玉匣的边缘,猛地将其从女尸手中抽离!
玉匣离手的瞬间,异变陡生!
那具静卧千年的秦装女尸,毫无征兆地,上半身猛地弹坐而起!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,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提起!覆盖在她脸上的金面具,在剧烈的动作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原本空洞的眼部位置,骤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芒,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瞳孔,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陈青梧!
“小心!”张骁怒吼一声,青铜剑化作一道青虹,带着裂帛之声,直劈女尸抓向陈青梧咽喉的手臂!剑锋砍在包裹着锦缎的手臂上,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,仿佛砍中了坚硬的冻土!
“当啷!”
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。并非来自女尸的手臂,而是她脸上的金面具!在女尸坐起的巨大力量和张骁剑风冲击下,那张冰冷华贵的金面具,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!面具碎片簌簌掉落,露出了掩藏其下的真容——那并非腐烂的皮肉,而是一张光滑、惨白、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的硅化面孔!五官轮廓依稀可辨,却毫无生气,只有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眼眶深处燃烧,透出无穷的怨毒与死寂。硅化的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诡异的弧度,仿佛在嘲笑闯入者的不自量力。
硅化女尸无视了张骁的劈砍,另一只僵硬的手臂如同标枪,带着破空之声,直插陈青梧的心脏!速度之快,几乎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!
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!陈青梧瞳孔骤缩,古剑回防已来不及!她只能凭借武当身法,腰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折,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击。但那硅化的指尖,裹挟着千年阴寒的死亡气息,已然刺破了她的外衣!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一道乌光撕裂了凝固的空气!是张骁!他在劈出第一剑后,根本来不及收势再刺,情急之下,他竟将一直别在腰后的那柄得自狼头祭坛的沉重陨铁斧,当作飞镖般全力掷出!
陨铁斧带着张骁全身的劲力和卸岭力士传承的爆发力,旋转着,呼啸着,精准无比地劈在了硅化女尸插向陈青梧的臂膀关节处!
“咔嚓——噗嗤!”
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和闷响同时爆发!陨铁斧的锋刃深深嵌入那硅化的臂膀,巨大的力量不仅阻断了攻击,更是将整条臂膀从关节处硬生生劈断!断臂连同半截硅化的手掌,如同腐朽的冰雕般砸落在冰棺旁,瞬间摔得粉碎,里面竟没有血液,只有一些灰白色的、如同石膏粉末般的物质散落开来!
女尸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,不似人声,更像是某种高频的金属摩擦,震得冰顶簌簌落下细小的冰晶。她失去平衡,整个上半身剧烈摇晃,剩下的独臂胡乱挥舞,硅化脸上两点幽绿鬼火疯狂跳动。
“青梧,匣子!”陆子铭一边警惕地盯着疯狂的女尸,一边急促提醒。他的犀角依旧握在手中,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毒气反扑。
陈青梧惊魂未定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,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玉匣上。玉匣入手温凉,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严寒。她手指快速摸索着匣盖边缘,寻找开启的机括。
“机括在底部!”陆子铭凭借发丘天官对古器物的敏锐,立刻指出了关键。
陈青梧翻转玉匣,果然在底部发现一个极其隐蔽的云形凹槽。她毫不犹豫,将古剑那带有特殊云纹的剑柄末端,对准凹槽,用力一按!
“咔哒。”
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动声响起。玉匣应声开启。
匣内没有璀璨的珠宝,也没有预想中的星槎核心部件,只有一卷折叠得整整齐齐、颜色暗黄发黑的羊皮。一股古老的海腥味混合着淡淡的硝石气息弥漫开来。
陈青梧小心翼翼地取出羊皮卷,入手坚韧却带着岁月的脆弱感。她深吸一口气,在张骁持剑警戒、陆子铭手持犀角戒备的护卫下,缓缓将羊皮卷展开。
一幅令人震撼的星图呈现在眼前!
羊皮纸上的线条是用某种深褐色的矿物颜料绘制,历经千年依旧清晰。它描绘的并非寻常的星座,而是以北极星为绝对中心,极其详尽地勾勒出环绕其周围的复杂星象轨迹,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现代星图未曾标记的、如同漩涡或裂隙般的特殊符号。星图线条流畅而神秘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精准。
而在星图的边缘,靠近代表格陵兰冰盖的一片区域,一个醒目的红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。红点旁边,是用一种介于篆书和鸟虫篆之间的古朴字体,铁画银钩地写着四个字:
**格陵兰祭眼**!
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,瞬间攫住了三人的心神。所有的凶险、搏杀、疑惑,似乎都在这幅星图和这四个字前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点。徐福东渡的船队、深藏北极的悬空冰墓、诡异的硅化女尸、蕴含神秘能量的星槎部件……线索最终指向了这片星图上被标记为“祭眼”的未知之地。
“祭眼……”陆子铭喃喃念道,眉头紧锁,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相关的记载,“这描述……像是某种巨大的能量汇聚点,或是……献祭之所?”
张骁的目光锐利如鹰,扫过星图上那些奇特的漩涡符号,沉声道:“不管是什么,看来我们下一站,得去格陵兰‘献祭’一番了。”他手中青铜剑的剑尖,依旧稳稳地指着冰棺中那具虽断一臂、却仍在低吼挣扎的硅化女尸,丝毫不敢放松。
就在陈青梧仔细端详星图,试图记忆更多细节时——
“啪嗒!”
一声轻微的脆响从女尸碎裂的断臂处传来。只见一块约莫巴掌大小、形状不规则的青铜物件,从断臂粉碎的硅化物中滚落出来,掉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,发出清脆的回音。那物件通体布满绿色的铜锈,表面刻着难以辨识的复杂纹路,一端尖锐,另一端则有一个明显的榫卯接口。
赫然是一把古老的青铜密钥!
然而,还没等三人对这意外出现的密钥做出反应——
“嗡……隆隆隆……”
整个冰封墓室,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!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!冰晶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,巨大的冰块开始摇摇欲坠!同时,冰棺下方传来沉闷的碎裂声,坚实的冰层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迅速龟裂,刺骨的海水正从裂缝中汹涌上涌!
自毁机关,启动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