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京家比白天还要安静。
京渊的车停在门口，司机下车给他打开车门，姜竹雅凑上去和他说话，接着两人一起看向二楼的书房。
京媛熙早已站在窗边等候多时。
书房是京家谈话的重地，所有正事几乎都在这个空间里解决，里面有人的时候就连一个佣人也不能靠近。
姜竹雅看见京渊脱下外套上楼，抿抿唇丝毫不敢跟上去。
京渊踩着皮鞋，缓缓关上门，京媛熙就坐在正坐对面的椅子上。
白天的事助理已经告诉他了，即便他看不到她的脸，也能想象到她的表情。
他的女儿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。
“你有事要谈？”京渊走到座位上，平静地解着袖口。
“有话要说的应该是你，黑三角的事我比你更有权利知道。”她的第一句话还算平和。
“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？那个海盗头子落海了，所以那群海盗中间有些刺头冒出来。”
“萨弗隆不会在黑三角落海。”
京渊认真看着她，语气莫名：“海上危机四伏。”
“那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，就像京家别墅，我就算瞎了也不会从自家楼梯上摔下来！你派人干的，是不是？”
京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，不做任何解释。
京媛熙的语气终于激烈起来：“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人，你还是要对他动手，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！”
“你又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过？！”京渊猛地拍了一掌桌子，“你早就已经是黑船上的一员，如果不是何有成去黑三角打探到，你还打算瞒我多久？！”
他沉沉盯着面前的人，声音冰冷起来：“我培养你这么多年，教你敛权收势，教你立足立威，到头来你却选择隐瞒我，京媛熙，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。”
京媛熙靠在椅子上，同样冷漠回望着他，“我是在尽力维护我们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。他是我培养的第一个势力，是我的心血，我不愿意让你毁掉他！”
“你宁愿相信那个海盗，也不愿意相信一个相处多年的亲人？”京渊怒极反笑，“你宁愿猜忌我，也不猜忌他会不会背叛你？”
“事实证明你就是会那样做。”京媛熙冰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，“就算是我，就算是你的亲生女儿跟你担保，你还是不能产生信任吗？”
“对，哪怕是你。他只是一个海盗，一个没读过书的野人，你拿什么跟我担保他不会见钱眼开？黑三角后面的发展时间还久远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，如果黑船的人不能完全听京家人的，我拿什么放心？”
京渊的眼神变得极为幽寒，一字一句说：“而你，你明明可以号令那群海盗，你还是选择欺瞒我，要把那个头子放回去！这些我都教过你，可惜你根本没学会。”
“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，就不要试图现在接手京氏。”
京渊的最后一句话变得格外平静，可平静之中又夹杂着无穷的威力，以至于让整个书房都沉寂了下来。
两人对视了许久。
“现在想让我停下来，已经太晚了。”京媛熙说。
椅子微微后移，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要走，可还没迈开步子又转过身。
“我很珍惜我们的父女感情，就算真的全然为了京氏，你这样做也很让我寒心。”
不轻不重的脚步渐渐远离书房，京渊独自扶头撑着书桌上良久。
天越来越黑，京家别墅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，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。
京媛熙坐在房间外昏暗的阳台上，明月高悬，夜风徐徐。
她很少在深夜做决定，这次是个例外。
……
第二天，助理步履略快地推开京氏顶楼办公室的门。
“京总，京小姐她……跟着货船走了。”
“你们没拦她？”
京渊转身，看见低着头的助理脸上一片红，动怒的眸子渐渐平息下来。
如果京媛熙决心要走，又有谁拦得住？
京渊闭了闭眼，半晌才抬手说：“让何有成带人去海上接她。”
他转过身，站在京氏高楼稍微一眺望，远处的码头和无边的海面映入眼帘。
京家的船只从码头出发，行驶两天之后就会遇到从黑三角出来接应的人。
“大小姐。”
许久不见的何有成护着京媛熙从一条船登上另一艘船。
有几个面貌眼熟，但衣着打扮早已大不一样的海盗分别去了另外几艘货船上。
京媛熙没和他们打招呼，他们也没有搭理她。
上了船，有一个人靠在船的另一边一直望着她。
何有成本想跟过去，虽然这几个海盗都是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人选，可难保不会出意外。
“干你自己的事去吧。”京媛熙打发了他。
卡乌斯没意料到少女竟然敢独自一个人过来，神情略显诧异。
“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“我必须回来。”
“你没有脸面回到黑三角，也没有脸面再见黑船的人！”
京媛熙顿了一下，卡乌斯不再看她，转头看向海面。
“你也不会信萨弗隆落海这件事，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，他跟你说过没有，他在海里杀死过鲨鱼，这样的人绝不会落海，你们大陆人想用这样的借口哄骗一些单纯的海盗，可骗不了我们这些有经验的人。”
京媛熙没有反驳，只是平静问：“他怎么死的？”
“有一天你们的人说要带他去确认前面的航线，萨弗隆立马就跟着走了。”
卡乌斯有些愤怒地看着京媛熙，说：“当初你也是那样哄骗他跟你走，萨弗隆实在不应该跟你去大陆，我以为你们大陆人至少会遵守诺言，可你们连我们都不如。”
愤怒过后他又冷静了下来。
“船员没有资格质疑船长的决定，但事实证明他确实不该信你。”
有人从二楼的驾驶室出来喊了一句，卡乌斯听到动静便转身要走。
马上就要进入危险的海域，每艘船上都必须有本地人在旁边控制船只。
京媛熙什么也没问，卡乌斯却红着眼睛折返回来厉声说：
“我的家人现在衣食无忧，但如果萨弗隆回来，只要他说一句话，我们就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黑三角。”
“京媛熙，你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。”
卡乌斯很快就离开了视线，京媛熙平静地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。
就快要进入冬季，海风刺骨。
“京总说如果有需要，你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惩戒我们的人，他们会信你。”何有成悄声出现在身边，递过来一件外套。
“我从来不在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，冷漠、理智、不择手段，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刻不想成为他。”
何有成低着头，脑海里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。
过去的十几年，京渊经常将京媛熙带去京氏，那些叱诧一方的股东们推开会议室的门，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学得有模有样，端坐在主座的女孩，京氏未来的主人。
“京总预料到你会来黑三角。”他解释说。
“我却预料不到他真的会对我的人动手。”
京媛熙没有接他的外套，径直越过他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