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,搭在办公桌边缘的手背青筋微凸。
他开始意识到,这件事已不再局限于校园矛盾,而是一场牵动两家旧怨的风暴前兆。
一旁的系主任额头上直冒冷汗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他双手紧握,指尖发白,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。
他深知陆海长在省里的地位,也听说过黎家在军区背后的影响力。
此刻,两位重量级人物正面对面对峙,他这个小小的系主任,别说调和,连开口劝解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嫂子,你听我解释,这事……”
陆海长终于开口,语气放缓,试图缓和局势。
他知道黎母性格刚烈,若不妥善应对,事态只会愈演愈烈。
他本想说明柳素心并非有意,只是情绪失控——
“解释什么?”
黎母直接打断。
她根本不给陆海长说话的机会,声音如刀割般锋利。
“我亲眼看见的,我儿媳妇脸都肿了,书被泼得全是墨水,你还想抵赖?”
她指着赵敏书脸上尚未完全消去的红痕,声音颤抖却坚定,“她老实巴交,一门心思读书,碍着谁了?凭什么被你女儿欺负?”
“今天你不给个交代,这事没完!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时,她重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,震得茶杯跳了一下。
她的怒意如同烈火,烧尽了所有的忍让与克制。
她不是来谈道理的,她是来讨公道的。
“爸……”柳素心整个人都乱了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她站在角落,双手无措地攥着校服衣角,脸色苍白如纸。
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狼狈,更没想到赵敏书背后竟有如此强大的背景。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
她压根没料到,赵敏书背后站着的,竟会是陆海长这样的人物。
在她眼中,赵敏书一直是个安静、内向、甚至有些怯懦的穷学生。
可现在看来,对方不仅家世惊人,连母亲都敢当面怒斥陆海长。
这一切如同晴天霹雳,彻底击碎了她原本的认知。
陆海长脸色变了好几回,一会儿青一会儿白,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,显然是气到了极点。
他紧握双拳,指节发白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终于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压下翻涌的情绪,冲着黎母和赵敏书,弯下腰,深深鞠了一躬,动作一丝不苟,带着几分近乎卑微的歉意。
“嫂子,赵同学,对不起,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管好孩子,责任全在我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“该赔的钱,我会一分不少地出,该承担的后果,我也绝不推脱。至于素心,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,绝不让她再犯这种错!我会让她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学会做人,学会尊重别人。”
系主任连忙走过来劝,一边抬手轻拍陆海长的肩膀,语气温和:“陆干部,别这么严重。您这样反而让我们更难做了。学校已经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,也召开了紧急会议,决定给柳素心记大过处分,还要在全校通报批评,以儆效尤。这已经是校纪允赵范围内的顶格处理了,也算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,希望她能吸取这次的代价,以后懂得分寸和规矩。”
这话一出,柳素心腿一软,浑身像被抽去了力气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她死死咬住嘴唇,却仍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。
她想站稳,可双腿如同被抽空了筋骨,差一点就直接坐到地上,幸而旁边椅子支撑了一下。
记大过,全校通报?
她脑子里嗡嗡作响,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盘旋。
这要传出去,她以后还怎么做人?
走在校园里,人人都会指指点点,背地里议论她是个心胸狭隘、妒火中烧的坏学生。
她的名字会被写在公告栏上,成为所有学生的反面教材。
她的未来,她的名誉,她的尊严……
全都被这一纸处分毁了。
这辈子,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。
事情就这么定了。
没有任何回旋余地,也没有人再为她求情。
陆海长几乎是拽着失魂落魄的柳素心,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学校。
他的手抓着她的胳膊,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痕,可柳素心却感觉不到疼,她的心早已麻木,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悔恨在胸腔里翻腾。
回家的路上,车里静得可怕,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。
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,霓虹闪烁,人来人往,可车内却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。
没人说话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,生怕打破这份死寂。
陆海长一直沉默,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,指节泛白。
他目光直视前方,眉宇间阴云密布,神情冷峻如铁。
只偶尔,他会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,那一眼,没有愤怒,没有斥责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和审视,像是在重新打量一个陌生的人。
他的脑海里,来回闪过两张脸——一张是赵敏书,眉眼清秀,气质温婉,长得像极了他早年去世的妻子。
每当他看到赵敏书,心底就会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与怀念,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爱人重新站在他面前。
另一张,是柳素心,此刻那张本该清秀的脸,却被嫉妒和怨恨扭曲得变了模样,眼神闪烁,神情慌乱,再也不复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模样。
心里的疑问越缠越多,像藤条一样一圈圈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不禁反复问自己:素心真的是他亲生的女儿吗?
她的行为为何越来越极端?
她的过去,真的如她所言那般简单吗?
还有,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,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?
回到家,陆海长立刻让佣人都退下。
他站在客厅中央,声音低沉却不容违抗:“你们都下去,今天晚上不用伺候了,我有事要和小姐谈。”
佣人们面面相觑,不敢多问,纷纷低头退出,轻轻带上了门。
客厅里,只剩他和柳素心两个人。
灯光昏黄,映照出两人拉长的影子,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“坐。”
他的声音很冷,像冬日的寒风,吹得人脊背发凉。
柳素心抖着身子,在沙发上坐下,双手紧紧攥着裙角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低着头,不敢抬头看他,手心全是汗,湿漉漉地黏在裤子上,指尖冰凉。
“把你小时候的事,从头再说一遍。”
陆海长盯着她,语气平静得吓人,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缓慢,像是在审判,“从你记事开始,一件不落地讲。不准隐瞒,不准编造,我要听真话。”
柳素心心头一沉,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,瞬间蔓延至全身。
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几乎无法跳动。
她知道,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