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梆子声刚过,皇城角楼的灯笼突然灭了两盏。
楚墨按住沈若后颈往阴影里缩,冰凉的宫墙硌着掌心。巡逻队的甲叶摩擦声从巷口滚过,他数着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——整整二十八人,比往日多了一倍。
“西字纹令牌。”
沈若捏住他的手腕,指尖点向队尾那人腰间。
月光从云缝漏下,正好照见令牌上狰狞的兽纹,“和药库侍卫的一样。”
楚墨喉间滚出声冷笑,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。
刀鞘撞上沈若药箱,发出声闷响。他立刻捂住她的嘴,鼻尖抵着她耳廓:
“太医院的火该烧起来了。”
果然,东南方向猛然腾起橙红火光,风里卷来松木炸裂的脆响。巡逻队骂骂咧咧地调转方向,甲叶声渐渐远了。
“走。”楚墨拽着她往金水桥跑,靴底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。
护城河水腥气里混着龙涎香。沈若蹲在桥洞下,看着楚墨用匕首撬开第三块地砖。砖缝里渗出的灰气呛得她咳嗽,楚墨伸手挡在她鼻尖,掌心还带着短刀的铁味。
“先帝怕子孙有难,留了这密道。”
他指尖叩击砖面,发出空洞的回响,“当年陪他南巡时偷偷告诉我的。”
地砖被整个掀起,黑黢黢的洞口喷出股陈腐气息。
沈若摸出药箱里的火折子,火苗刚窜起就被楚墨按灭。
“有烟。”他解下腰带系在她手腕上,“跟着绳子走。”
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,脚下全是松动的碎石。沈若被绳子拽着往前挪,额头不断撞上潮湿的土墙。
楚墨的呼吸声就在前面,粗重得像拉磨的驴——他比她更急。
“到了。”绳子猛地一紧。
头顶传来木板滑动的轻响,月光像把银剑劈进来。沈若被楚墨托着腰往上推,手肘撞上冰凉的龙纹柱时,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御书房角落。
紫檀书案上堆着奏折,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层薄冰。沈若摸向案角的香炉,铜胎上果然刻着凤凰纹——苏院判说的龙涎香,该是从这底下烧的。
“找到了。”她指尖刚触到香炉底座,窗外瞬间传来靴底碾过瓦片的声响。
楚墨一把将她拽到屏风后。
“别动。”
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热气喷在她耳后,“有人。”
门轴吱呀转动,带着西域口音的咳嗽声漫进来。沈若从屏风缝隙望出去,正是那个商人!他手里把玩着枚玉佩,和她攥着的半块一模一样。
“太子那边怎么样?”商人开口,声音里的甜腻全没了,只剩下冰碴子。
阴影里走出个穿蟒袍的人,背对着他们整理奏折。“牵机引发作时,说让他杀亲爹都肯。”
那人轻笑,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刺得沈若耳膜疼,“明晚三更,让西域的人守住玄武门。”
“禁军统领那边?”
“早换成我们的人了。”
蟒袍人转身时,沈若差点叫出声——是户部尚书!前段时间还在朝上哭着要为楚墨尽忠的老东西。
商人走向屏风,沈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楚墨的刀握得更紧,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浸透了她的衣料。
“这龙涎香还是老城主留下的好。”
商人抚过香炉,指甲在铜胎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等拿下京城,这御书房就归你了。”
户部尚书的笑声像破锣:“那沈若的空间……”
“自然是要挖出来的。”
商人舔了舔嘴唇,“听说里面的药材能活死人,正好给老城主炼长生丹。”
沈若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她的空间!楚墨的呼吸出乎意料的粗重,她刚想按住他,屏风被人掀开——
是商人!他手里的弯刀闪着绿光,显然淬了毒。
楚墨将沈若往身后一甩,短刀撞上弯刀迸出火星。
沈若踉跄着撞翻书案,奏折散落一地。
户部尚书扑过来抓她,被她抄起砚台砸在额角。墨汁顺着他花白的胡子往下滴,像条恶心的黑蛇。
“抓住那女人!”商人被楚墨逼得连连后退,怒吼声震得窗纸发抖。
沈若往密道跑,靴底踩在奏折上打滑。眼角余光瞥见户部尚书摸出火折子,她想起药箱里的硫磺粉。
“楚墨!”她将药箱往空中一抛,银针同时飞出。三根针精准扎在商人膝盖穴位,他惨叫着跪倒在地。
楚墨接住落下的药箱,反手将硫磺粉撒向户部尚书。火折子刚碰到粉末就炸开团蓝火,老东西的蟒袍瞬间烧了起来。
“走!”
楚墨拽着她往密道跳,身后传来商人疯狂的嘶吼:“放箭!给我放箭!”
箭雨穿透窗纸钉在墙上,沈若抱着头往下滚,手肘磕在石阶上钻心疼。楚墨压在她身上,箭簇擦着他脊背飞过,钉进砖缝里嗡嗡作响。
“伤着没?”他摸黑抓住她的手,指尖抖得厉害。
沈若刚想说没事,突然摸到他袖口的黏腻。凑到鼻尖一闻,是血味。
“你中箭了!”她撕开他的衣袍,火折子照亮伤口——箭头深深嵌在左肩胛骨,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。
“小伤。”
楚墨想爬起来,刚一动就疼得闷哼,“得去找陈玄。”
沈若咬开银针袋,借着微弱的火光找到穴位扎下去。
“这箭有毒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“是西域的五步倒,见血封喉的那种。”
楚墨抓住她的手,掌心烫得吓人:“若儿,听着。”
他的呼吸越来越急,“陈玄在城西破庙,带着虎符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
沈若往他伤口撒上空间里的止血草,眼泪掉下来,砸在他胸口,“我能救你!”
她摸出凤凰针,针尖的红宝石在火折子下泛着妖异的光。这针能解牵机引,说不定也能解这毒。可百会穴太危险,稍有不慎就会……
“扎。”
楚墨按住她的手,将针尖对准自己的头顶,“我信你。”
沈若的手抖得厉害。她想起三年前在相府后院,也是这样用银针救了被毒蛇咬伤的他。那时他还是闲散王爷,她还是没人要的弃女。
“忍着点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将凤凰针缓缓刺入。
楚墨闷哼一声,额头渗出冷汗。沈若盯着他的脸,看着他瞳孔渐渐恢复清明,发黑的伤口也慢慢褪成红色。
“好了。”她拔出针,指尖被他攥得生疼。
密道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还有老妪的骂声:“小兔崽子们,往哪跑!”
是老妪!沈若惊喜地想爬上去,被楚墨按住。
“可能是陷阱。”
他哑着嗓子说,“听动静。”
上面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,夹杂着老妪的咳嗽:“老婆子我在西域杀马贼的时候,你们还穿开裆裤呢!”
接着是陈玄的声音:“前辈小心!”
楚墨松了口气,拽着沈若往上爬。洞口的月光里,老妪正用银簪抵住个侍卫的喉咙,陈玄带着十几个黑衣卫守在周围。
“可算来了。”
老妪看见他们,银簪一送,侍卫捂着脖子倒下,“再晚一步,老婆子就要交代在这了。”
沈若扶着楚墨站起来,才发现老妪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,袖子全是血。
“您受伤了!”
“皮外伤。”
老妪摆手,目光落在楚墨的伤口上,“五步倒都能解?丫头的针术又精进了。”
陈玄单膝跪地:“皇上,查到了。玄武门守将和户部尚书是一伙的,西域的人今晚三更就要动手。”
楚墨擦了擦嘴角的血:“虎符带来了?”
“带来了。”陈玄从怀里掏出个鎏金令牌,月光下“兵甲之符”四个字闪着寒光。
沈若想起什么:“太子还在他们手里!”
老妪冷笑:“放心,我让暗卫扮成太监混进去了。牵机引发作时怕鼓声,到时候……”
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,紧接着是玄武门方向的呐喊!
楚墨握紧虎符,伤口的疼痛让他眼神更利:“走!去会会那些西域杂碎!”
沈若将凤凰针揣进袖袋,抬头看向皇城深处。那里的灯火明明灭灭,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。
她知道,今晚的京城,注定要血流成河了。
而她的银针,不仅要救人,还要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