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餐地点在酒店5楼,说是餐厅,更像清吧的氛围。陈纾音进去,见到孙谧远远冲她招手:“坐这里哦!”
大理石长桌摆在正中间,往左是调酒区,往右出去是大片露台。
孙谧旁边空了一个位置,陈纾音走过去,掖了裙摆在高脚凳上坐下。
谢明玦在她斜对面。
隔着好几个人,恰如其分,不远不近。
孙谧很贴心地推来菜单,“随便点。”
说完狡黠地眨眨眼:“谢董请客,没有餐标。”
陈纾音只点了一份奶油意面。
路上的插曲没人再提一个字,包括孙谧。
在这种单位压抑惯了,难得有玩闹的机会,桌上的人都兴致很高。
谢明玦坐在中间,黑色毛衣衬得他侧脸英俊白皙。陈纾音没有刻意去看,但地方就这么大,几个全场哄笑的时刻,她略略抬眼,看到他单手捏了杯子,唇角微弯,浅色瞳仁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很浓郁的色泽。
他一点都没变。
陈纾音想起第一次跟他去生日宴。她坐在吧台,谢明玦在牌桌上。欢场上的矜贵公子,自带风流气度,几年过去,换了场合和身份,依然游刃有余。
注视的过久,他似有察觉,看过来,目光短暂交汇又错开。
被扰动的神经拨回正位,陈纾音慢慢呼出一口气。她去了趟洗手间,刚打开水龙头,听到外面几个女生在说话。
“姓陈?搞错了吧,出国的不是许家二公主吗?”
“错不了,姓陈。我听孙谧喊她好几次了。”
“不对啊,都说前几年订婚宴闹的不愉快,许家那位不顾家里反对回了美国,谢董拿不到出国批复,想私自……最后被蒋家大义灭亲,差点就翻不了身了。怎么又凭空冒出一个陈小姐?”
有人轻笑,“这有什么稀奇?往上贴的人多了去了。不过八成就是玩玩,你们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没……”
水流下坠,在台盆里转了一圈又一圈。陈纾音心脏就这么空了一下,她攥紧手指,突然没有力气去关上。
等人声消失,她才定定神,从洗手间出去。
谢明玦不在座位。
她不知道再次坐下时是什么神色,但这几年,她独自面对各种场合,微笑、应答,与其说是肌肉记忆,更像条件反射。
饭局进入后半段,孙谧和其他几人都喝得有些多,陈纾音坐在原处,慢慢抿完半杯酒。
散局时,她搀了走不稳的孙谧一把,“要不明天我自己想办法回去。你们应该还有工作吧。”
孙谧连连摆手:“我送你。我会开闹钟的。放心。”
陈纾音觉得她过分敬业,笑说:“也行。”
她拎上外套,跟孙谧和其他人道别,“我先上楼。”
从餐厅推门出去,站到电梯口。落地玻璃外雪色浓重,如奶液般流淌。
她看的认真,也就没注意踱步到身边的人。但他又很高,哪怕不说话,隔着一米远的距离,也有无形的压迫。
她讶然回头。
谢明玦在接电话。几个简短的音节,临近挂断,他停顿一会儿,说:“等工作结束,会提前回去。”
他们一前一后进电梯。
电梯需要刷楼层,陈纾音低头在包里翻找房卡,身后一条手臂伸过来。
轿厢逼仄,两道影子折叠在一起,亲密的像在拥抱,久违的。
视线顿了下,陈纾音看清他手背浮动的筋脉,根根分明的指骨,还有……
她们口中的戒指。
银色的素环,没有其他装饰,牢牢扣在男人无名指根部。
陈纾音呼吸都停了。她不敢再看,心惊肉跳地转开目光。
是她从贵州带回来的那对。
是其中一只。
胸口泛出不可遏制的酸胀感。窒息但汹涌。她把东西留在了汾阳路的房子里。因为不值钱,也不再具有意义。
但她也没想过他会戴。
嘀一声,谢明玦刷亮楼层键,然后收回手。
陈纾音焦灼地深吸气。她极力让自己背影看起来坚定,没有破绽。
又过一会儿,思绪回笼,她终于重新想起房卡的事。
包里找遍了,口袋也没有。
电梯到了,她让开一条路,让谢明玦先出去。打算自己回餐厅找。
身后的人却没动。
“怎么了。”他出声。
“房卡……可能落在餐厅。”陈纾音说,“我回去找一下。你先走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
陈纾音迟疑一下,那边已经重新按了关门,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。轿厢再次落入寂静。直到重新停在餐厅那层,都没有人再说话。
出电梯,陈纾音心急火燎直奔餐桌,几个服务生在收拾,她询问有没有看到卡片。
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。
谢明玦走到她身边,依然是有条不紊的声线,“前台有备用卡。我让他们送过来。”
陈纾音点头。
再度回到19楼。两人就这样站在房门口。陈纾音不想再忍受煎熬,遂主动开口:“你先回房吧。我等他们来就行。”
谢明玦嗯一声,“明天小孙送你。她车技很好,部队出来的。”
陈纾音一愣,“真没看出来。”
“没看出她车技好?”
“不是。没看出她当过兵。”
“当兵的该是什么样?”
“就……会再稳重一点吧。”
对话没有营养,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。说完这句,她好像看到谢明玦唇角勾了下,几不可察的弧度。很快他说:“我先进去。”
“好。”
酒店的人来的很快,帮她刷开门,又把一张新卡交给她。一通折腾后身心俱疲,陈纾音快速洗了澡躺回床上。
翻来覆去几小时,她睡不着,捞过手机,睁眼看到时间:凌晨一点半。
她闭上眼,吸气。几秒后从床上爬起来,穿上拖鞋出去。
在隔壁房门前扣两下。
没人应。
又再扣两下。
门终于开了。
谢明玦刚洗过澡,头发乱七八糟竖在那,眉眼因为湿润的水汽显得浓重。他愣了下,“门卡还有问题?”
“不是。”陈纾音说,“我想问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。”
“为什么让我开车。”
她只穿一件睡衣,就这样站在不太明亮的走廊里。谢明玦皱眉,丢了毛巾,拽住那截细白的手腕将人拉进来。
感应灯亮了又灭。
“半夜三更过来,就为了问这个?”
后背抵在门板上,能感觉到头顶鼻息微促。陈纾音微微扬脸,在黑暗中和他对视,“为什么让我开车。你想找个司机不难。”
狭小的、幽深的空间里,呼吸声间或交错。她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味道,有些凛冽的洁净。
两人对峙几秒。
“我以为四个小时足够向你道歉。”谢明玦终于开口。
“可我没有听到你的道歉。”
“是的。因为我又搞砸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