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大沉默了片刻,声音沉稳地开口,“周田,今日这事儿,不怪你。廖先生他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他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地道。当初那般对人,如今看人出息了又想着凑上去,还让你一个半大孩子来碰这个钉子,没道理。”
徐二接口道,语气干脆了许多,“就是!哥早就觉得那廖举人学问或许有,但这为人……啧。看他把你吓成什么样了?读书是好事,但要是整天战战兢兢,挨打受骂,这书读得还有什么劲?”
徐周田抬起头,眼圈有点红,愣愣地看着两个哥哥,“大哥~二哥~”
委屈可怜。
徐大看着这样的弟弟心疼地拍着弟弟后背,“大哥知道了,之前是我不好,这学,咱不上了。广益县又不止他廖家一处,哥给你打听打听,换个地方念书。”
“真的?”徐周田猛地睁大了眼睛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那块沉甸甸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的大石头,好像忽然之间被搬走了!
不用再回去面对廖先生的怒气?不用再在那令人窒息的书塾里煎熬?
“当然是真的!”徐二一拍胸脯,“包在二哥身上!保证给你找个和气的先生。”
忐忑和难过瞬间烟消云散,徐周田像是突然被馅饼砸中的傻小子,憨乎乎的笑道,“谢谢大哥!谢谢二哥!”
雨过天晴喽!哦吼!
徐周田垂在驴车上的腿自在的晃动起来,带着如释重负的欢快。
驴车继续吱呀吱呀地前行,徐周田挺直了腰板。
徐大徐二看着突然好像换了个人的弟弟,两人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。
果然是对弟弟关心不够。
看来以后还得多关心弟弟才是。
徐周田高兴高兴着又难过起来,刚刚还晃动的腿慢慢停了,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垮了下去。
刚想着要多关心关心弟弟的徐大徐二立马察觉到了弟弟的变化,徐大关切问道:“怎么又不高兴了?”
徐二性子急,凑近问:“咋了?还有谁给你气受了?跟二哥说!”
“不是……”徐周田摇摇头,憋了一会儿才小声说,“是李柏松。我……我其实挺想跟他做朋友的。他人挺好的,之前还提醒了我,要不然我也不能发觉吴通杰那小人,可我今天……我今天替廖先生去当说客,他肯定觉得我跟廖先生是一伙的,肯定讨厌死我了……以后,以后怕是再也不会理我了。”
他说着,眼圈又红了,这次不是委屈,是懊恼和害怕,早知道他或许该先和大哥二哥再说换学堂的事,要是换了学堂,他也就不用做这讨嫌鬼惹恼人了。
徐大听了,宽厚的手掌再次落在他背上,“嗐,我当是多大的事。傻小子,心眼儿这么实诚。”
徐二也松了口气,咧嘴一笑,“我以为是啥呢!这有啥难的!”
徐周田抬起头,泪眼汪汪地看着两个哥哥,“可我都得罪他了……”
“这哪算得罪?”徐大沉稳地开口,“你不过是听师命行事,身不由己。那李柏松既然如你所说是个明白人,自然懂得这个道理。他不会怪到你头上。”
徐二接口道,眼里闪着光,“对啊!而且这不正好是个机会?你想跟他做朋友,光心里想有啥用?得有点表示!”
“表示?”徐周田茫然,“怎么表示?”
“笨!”徐二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,“主动点儿啊!找个机会,干脆就把今天这事儿原原本本跟他说清楚。就说你心里也觉得廖先生不对,你回去就跟哥哥们说了,这书都不在他那儿念了。让他知道你的难处,也知道你的态度,这不就行了?”
徐大点头赞同,“你二哥这话在理。真诚最打动人。你就坦坦荡荡地去说开,比你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强百倍。若是他因此就不愿与你相交,那这朋友,不交也罢,说明他气量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宽广。”
徐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,“对对对!你就去说!再说,你现在不在廖举人那儿念书了,跟他更不是对立的了,正好一起玩儿!说不定他还能给你推荐个好先生呢!”
徐大想了一下,“今儿李大娘提了一句,他们家作坊快落成了,最近他们也要忙作坊那边的事,我们得尽快和杜掌柜碰面,然后又得启程去府城,这样,回去你准备一份贺礼,等到李家作坊落成那日你来贺喜。到时候再把话说开。”
徐二点头,“对,大哥说得对,咱们家和李家的生意往来也不能这么断了,他们家弄那么大个作坊以后肯定还有其他买卖,到时候你带着贺礼来,合适。”
徐周田想象着那个场景,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,关键他是去笑脸送礼的,今儿李柏松都没把他打出去,他去送礼就更不能把他打出去了。
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被暖风吹散,徐周田眼睛里重新亮起光,用力地点点头,“嗯!我听哥哥们的!我……我回去就去准备贺礼。”
驴车吱呀吱呀,载着少年重整旗鼓的勇气和轻快起来的心情,悠悠地驶向回家的路。徐大徐二看着弟弟重新挺直的背影,相视一笑。
……
“什么?!要在咱们村子里开学堂?”
秦芳慈看着潘先生,拧着眉头,“潘先生,可是城里还出了什么事?”
潘先生捋着胡子笑起来,“看你娘多聪明,什么事都瞒不过她。”
一句话叫在场的人心都高高提了起来。
李柏松抿了抿嘴,道:“这次制毒的案子,二师兄虽是受害者,但他为一地父母官,治下出了那么多人命,二师兄难辞其咎,季大人说会如实向圣上禀报,不会帮二师兄求情,但二师兄可以写请罪折子走季大人的路子一块交到陛下跟前。”
“二师兄在折子中写到,他会留在广益县安抚百姓,让广益县百姓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,待广益县从下县升到上县再离开。”
李柏松这几天跟在季大人身边说是伺候,其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。
他深知要把一个贫穷的下县发展成中县有多难,或许十年都不能做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