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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迷 > 其他类型 > 诡玲珑 > 第178章 湖边夜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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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览纵波起,方晓片鱼出。

惬意燕逐影,霞光邀明月。

夕色自天穹倾泻,将湖面锻成流动的赤金。每道波纹都裹着光的羽翼,时而碎作跃动的星子,时而聚成神女遗落的绶带,斜斜刺向朦胧的楼影。

木栈道在夏至脚下轻吟,踏碎一池熔化的晚霞。他忽然驻足——波光深处,一尾银鱼倏忽闪过,如同诗句里漏下的逗点,点醒了整个黄昏的韵律。

当燕翼掠过水面,掠影的刹那,霞光突然温柔起来。它不再燃烧,而是将火焰凝成蜜色,静静托起初升的银盘,仿佛在说:该让月光来续写这未尽的诗行。

霞光敛去锋芒,将炽烈熔为蜜糖,温柔托起月亮的银盘。水面突然颤抖,几道银刃劈开凝固的金光——鱼群跃出!它们绷紧的脊背在空中闪电般划出弧线,又骤然没入波心,碎金随之迸溅、扩散、重组,在湖面织就瞬息万变的暗纹。

夏至轻吟的刹那,涟漪正吞噬自己的影子。这画面如远古的胎记,在血脉里苏醒。他凝视着新生的波纹,仿佛看见千万次轮回中,同一支月光下的独舞。

夏至驻足时,水面碎银般的倒影正被霞光点燃。雕栏转角处,白衣女子悬腕绘燕,风推宣纸如帆,墨羽未成已振翅欲飞。当他瞥见画中飞燕俯冲向水中自己的轮廓,血脉忽如刀锋出鞘——刹那间,水墨晕染的纸面化作荒原,朔风割裂的苍穹下,持剑者与凝墨的笔尖重叠。剑尖寒星般的锋芒与未干的墨点共振,生死轮回的契约在引而不发的刹那,撕开了时空的裂痕。

“凌霜……”一个陌生又滚烫的名字,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封锁。夏至猛地咬紧牙关,硬生生将它咽了回去。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。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,晚风吹过,带来一阵冰凉的颤栗。那荒原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,眼前依旧是宁静的湖光,专注作画的女子,还有那只即将在纸上振翅的墨燕。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,咚咚作响,提醒着他方才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灵魂悸动。

就在这时,画板前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,或者仅仅是被夏至那瞬间粗重的呼吸惊扰。她握着画笔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顿。笔尖上凝聚的那饱满欲滴的浓墨,终于脱离了笔锋的束缚,倏地坠落。

\"嗒——\"

一声轻响,叹息般微弱。墨滴坠入宣纸水波边缘,先凝作一粒饱满的黑珍珠,旋即被宣纸饥渴的纤维吞噬。墨色如活物苏醒,蛛网般的触须向四周疯狂攀爬,眨眼间便绽开一片边缘茸毛参差的深色疆域——恰横亘在水波与留白的暧昧交界。原本精心构筑的和谐,就这样被一滴叛逃的墨,烙下无法忽视的暗痕。

女子低低地轻呼了一声,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奈。她下意识地抬起手,似乎想去补救,指尖悬在纸面上方,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墨痕继续缓慢地扩大其疆域。

“抱歉……”夏至这才惊觉自己的唐突,连忙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,“我……打扰到你了?”

女子闻声,终于缓缓转过头来。

霞光如鎏金倾泻而下,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流淌成液态的琥珀。眉梢挂着远山未化的雾,鼻梁划出一道玉的弧线。那双眼睛——半透明的琥珀色瞳仁里,盛着整个黄昏的碎金与湖水的粼光,澄澈得能照见灵魂的纹路。

她抬眼的刹那,疏离如薄冰初凝。可当目光真正相触的瞬间,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虹膜深处苏醒——那抹琥珀色突然暗下去,又突然亮起来,像被剑锋挑开的封印。

夏至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眼中碎裂,又重组,最后定格成水墨与刀光交织的图腾。

夏至清晰地看到,她眼中那映照的霞光猛地一颤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。紧接着,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,如同深湖下的暗涌,迅速在她清澈的眼底弥漫开来。那里面有惊讶,有困惑,还有一种更深的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茫然和探寻。她的嘴唇微微张开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近乎疼痛的恍惚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。湖水的轻响,远处模糊的市声,甚至微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,都退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。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四目相对的无声凝视,以及那在彼此眼底无声流淌、翻涌的陌生又熟悉的惊涛骇浪。

“没……没关系。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有些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,像绷紧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后的余音,“只是……滴墨而已。”她移开目光,重新投向画板上那片刺目的墨痕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,泄露了那并非“而已”的在意。

夏至的目光凝在那团浓墨上——原本突兀的墨渍,在他指尖轻点间忽然有了生命。他俯身低语:\"这片混沌,像不像云?或是被遮住的月亮?\"

女子的眉梢微微一颤。顺着他的指引望去,那团黑竟真的舒展开来:边缘毛茸茸的晕染成了流云,深处凝滞的墨点恰似月影朦胧。懊恼化作惊喜,她重新蘸墨,笔尖轻盈地沿着\"墨云\"边缘游走,添上几缕淡墨如纱,又在下方水纹处加深层次。败笔成了夜幕的伏笔,悬停的燕翅最后一笔落下时,整幅画忽然活了——墨云托着未圆的月,飞燕刺破画框,与他水中倒影相望。

霞光褪尽的刹那,宣纸上悄然响起翅膀破空的声音。

霞光里,夏至凝视着宣纸上振翅的墨燕,唇间滑出半句诗:\"惬意燕逐影……\"笑意在眼角漾开。

\"你也爱这些旧句?\"女子目光仍缀在纸上,笔锋却暗了半秒。

\"总觉得像见过。\"夏至望着湖面掠过的燕群,金波碎影间,它们的剪影追逐如活墨。余光瞥见她颈侧染着余晖,笔尖突然在\"燕\"字收笔处凝滞。

墨滴坠入清水,绽成一片未言的心事。

\"霜降!\"娇音破空而至,惊散满池倒影。

夏至和女子同时循声望去。

栈道的另一端,一个穿着当季流行款亮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快步走来,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,屏幕还亮着,显然刚刚结束拍摄。她妆容精致,笑容灿烂,带着一种青春逼人的活力。是林悦。

“霜降,快看我刚拍的晚霞延时!绝了!”林悦几步就跨上了平台,兴冲冲地把手机屏幕举到霜降面前,几乎要贴到画板上,“瞧这光线的变化,这云层的流动!手机直接出大片!”她语调轻快,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。

霜降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撞得身体微微后仰,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画板,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,但很快又舒展开,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疏离。她礼貌地看向林悦的手机屏幕:“嗯,很漂亮,色彩很绚丽。”她的声音平静,听不出太多波澜。

林悦的目光掠过夏至,最终钉在霜降的画板上。\"还画这个?\"她晃着手机,屏幕反射的光刺痛了水墨的氤氲,\"咔嚓一声抵你半日功夫。\"指甲轻点那片被驯服的墨痕,像在挑剔餐盘里的污渍。

霜降的笔尖悬在飞燕未完成的翅羽上,指节泛起的白,是宣纸上唯一僵硬的线条。

\"相机截取光影,\"夏至的嗓音切开凝固的空气,\"而画笔捕捞的是——\"他的目光点燃墨色深处的星河,\"霞光邀明月的悸动,燕尾掠影的颤栗,还有……\"未干的墨点突然振翅,\"鱼跃出水那秒,心跳漏拍的空白。\"

四句诗在暮色中列队而过,霜降笔下的燕子忽然活了。

林悦的笑容僵在嘴角。夏至那句文白夹杂的反驳像枚生锈的钉子,猝不及防扎进她精心维持的社交面具。睫毛急促扇动间,她瞥见霜降突然抬起的脸——琥珀色瞳孔里冰层崩裂,熔岩般的光涌上来,又在触及夏至目光的瞬间凝成颤动的冰凌。

笔从霜降指间滑落半寸,悬在墨燕翅尖上方颤抖。林悦清嗓子的声音像钝刀划玻璃:\"湖心亭那边……\"烧烤的喧闹从她唇齿间挤出,却撞上夏至筑起的透明屏障。他正凝视霜降睫毛上那滴将坠未坠的泪,看它在飞燕翅尖碎成深色星骸,墨色伤口般在宣纸上蔓延。

\"霜降?\"林悦终于发现那颗坠落的星辰,声线陡然塌陷。此刻她才惊觉,自己站在两个用暗语交谈的陌生人中间,像误入水墨卷轴的数码相片。

霜降没有回答,只是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,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了一下。

夏至的心像是被那滴无声的泪狠狠烫了一下。他不再犹豫,向前一步,几乎与霜降并肩而立,隔开了林悦探究的视线。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,只对着霜降低语:“这里风大了。我们……去那边柳树下看看?那边的水草里,好像有小鱼在翻水花。”他指的方向,是远离栈道主路、更靠近幽静水岸的一处垂柳依依之地。

霜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,随即,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。她没有看夏至,也没有再看林悦,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画笔。动作有些迟缓,却带着一种逃离的决绝。

林悦站在一旁,看着霜降沉默地收拾画具,看着夏至自然地伸手帮她扶稳了画板,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她完全插不进去的、无声的默契。她张了张嘴,终究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。最终,她悻悻地撇了撇嘴,拿着手机,低声嘟囔了一句“那我先去找他们了”,便转身沿着栈道快步离开了,高跟鞋敲击木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仓促和落寞,渐渐远去。

平台重新安静下来,只剩下风掠过水面的声音,和远处若有似无的模糊人声。夏至帮霜降拿起装着画笔的小木盒,霜降则自己抱着画板。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地走下平台,踏上一条通向水岸柳荫的鹅卵石小径。石子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谁都没有说话,方才林悦带来的喧嚣和尴尬,如同被风卷走的落叶,暂时消散了,但另一种更深沉、更紧绷的东西,却在沉默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漫、发酵。

小径弯弯曲曲,引着他们来到几株高大的垂柳之下。柔软的柳枝如同碧绿的帘幕,低低地垂向水面,几乎要触到那随着暮色渐浓而颜色转深的湖水。这里果然幽静许多,栈道上的灯光和人声被浓密的柳枝过滤,显得遥远而模糊。水边生长着茂密的菖蒲和水烛,细长的叶片在傍晚微凉的风中轻轻摇曳。

夏至将小木盒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。霜降也默默地将画板倚着柳树立好。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,站在水边,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湖面。

暮色如一场盛大的色彩交响:燃烧的橘红沉入紫罗兰的深渊,未烬的金丝游弋其间;东方靛蓝的天鹅绒帷幕下,月牙挣脱朦胧,凝成实体银辉,向湖心倾泻第一缕清光。

月光是液态的银,将整片湖心淬成墨玉——水面不再吞吐霞焰,只余墨色髓液中流动的月魄。明暗交界处,几条归舟如剪纸浮沉,半身浸在月华,半身没入夜色。

\"月光…浸透湖心了。\"霜降的轻语划破寂静,尾音带着月光般的颤栗。她凝视那片银墨交融的水域,瞳孔倒映的碎月,正一寸寸攫取她的魂魄。

夏至闻言,侧过头看向她。就在这一刹那,他整个人如遭雷击,僵立当场。

霜降那双映照着湖心月华的琥珀色眼眸,此刻,正清晰地映出另一个影像!那绝非眼前宁静的湖光月影,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与冰冷的金属寒光!

在那清澈的瞳孔深处,他看到了——

残破的、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污的玄色铠甲!那铠甲的制式古老而狰狞,胸甲处有一道巨大的、撕裂般的豁口,边缘翻卷,露出里面同样被血浸透的里衬。铠甲的护肩上,狰狞的兽首吞口也被暗沉的血迹糊住,失去了凶威,只余悲凉。更让夏至血液冻结的是,这染血铠甲的轮廓,那肩甲的弧度,那胸甲的样式……竟与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却灼痛的印记,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!那是……殇夏的铠甲!

幻象并未结束。在染血铠甲影像的上方,霜降清澈的眼眸边缘,竟还倒映出一角残破的旌旗!旗面撕裂,被烟熏火燎得焦黑,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同样被血污浸染、笔锋却依旧透着不屈桀骜的“殇”字!那旗帜在一种无形的、充满硝烟味的风中猛烈地翻卷着,猎猎作响,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!

轰——!

仿佛有惊雷直接在夏至的识海中炸开!那些被封印的、破碎的、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记忆碎片,如同被月光解除了诅咒的幽灵,疯狂地奔涌而出,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!

他看到了——

同样是血色的天空,残阳如血,将荒芜的大地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。硝烟如同扭曲的巨蟒,在焦黑的土地上翻滚升腾。震耳欲聋的喊杀声、金铁交鸣的刺耳刮擦声、垂死者凄厉的惨嚎声……无数声音混合成地狱的喧嚣,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!

他感到了——

手中紧握的长枪传来沉重而冰凉的触感,枪杆已被血和汗浸得滑腻。每一次沉重的呼吸,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尘土呛人的味道,灼烧着喉咙和肺叶。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百骸,每一次挥枪,都感觉肌肉在哀嚎,骨骼在呻吟。

他听到了——

就在这片死亡的喧嚣中,一个熟悉到灵魂为之震颤的声音,穿透了层层声浪,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力量,尖利地刺入他的耳中:

“殇夏——!”

那声音……是凌霜!

幻象与声响如退潮般轰然坍缩,只余耳鸣的尖啸与心脏被无形利爪洞穿的剧痛。夏至的胸腔骤然塌陷,月光将他晃动的身影浇铸成惨白的石膏像。柳树皲裂的树皮陷入他指尖,成为锚住意识的唯一支点。冷汗在脊背上蜿蜒成冰河,晚风掠过时,每根神经末梢都炸开细小的霜花。

霜降的转头像刀锋出鞘。她眼中未褪的血色残甲与断旗,此刻正与夏至瞳孔里翻涌的惊涛精准咬合。当视线触及他额角凝结的月光(那分明是她方才冷汗的复刻),她突然痉挛般后退——鹅卵石在足底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。所有言语在喉间凝成冰棱,唯有眼底暴涨的恐惧如黑潮,将前世染血的呼唤、铠甲的寒光、以及此刻两人眼中镜像般破碎的痛楚,绞成一根勒入心脏的青铜锁链。

湖畔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重得让人窒息。月光无声流淌,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清冷而巨大的鸿沟,里面填满了刚刚被唤醒的、血色的记忆。

夏至喘息着,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血海和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。他看着霜降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,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一种强烈的、超越理智的冲动攫住了他。他不再犹豫,上前一步,伸出手,不是去搀扶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、小心翼翼的试探,轻轻地、轻轻地触碰到了霜降垂在身侧的手背。

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,如同触碰一块浸在寒泉中的玉石,甚至还在微微颤抖。

就在他指尖触及她皮肤的刹那,霜降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猛地一颤,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手。然而,夏至的动作更快,也更坚定。他没有用力握住,只是用自己温热的掌心,轻轻地、完全地覆盖住了她冰凉的手背。那温暖并不炽热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沉稳的力量,透过冰凉的肌肤,缓缓渗透进去。

“别怕。”夏至的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被砂纸打磨过,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,一种穿透了时空迷障的笃定。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霜降惊惶失措的眼眸,仿佛要望进她灵魂的最深处。

霜降挣扎的动作在他掌心的覆盖和这两个字的力量下,奇异地停滞了。她抬起眼,惊魂未定地、茫然地望进夏至的眼底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方才翻涌的血色和痛苦尚未完全褪尽,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,残留着惊涛骇浪的余威。然而,在那破碎之上,却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,一种磐石般的坚定,还有一种……历经生死轮回后的、沉重的明悟。

“这次……”夏至的拇指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,像是在安抚,又像是在确认某种誓言。他的声音更低了,低得如同耳语,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霜降的心上,带着一种斩断宿命般的决绝:

“我们只看燕子逐影,不赴生死约。”

“不赴生死约……”

这五个字,如同带着奇异魔力的咒语,又像一把沉重的钥匙,猛地捅开了霜降心口那扇被恐惧和绝望死死封住的门。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,再也无法抑制。大颗大颗的泪珠,毫无征兆地、汹涌地从她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中滚落。不再是之前那无声的一滴,而是连成线的、滚烫的泪水,迅速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蜿蜒出湿亮的痕迹。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的声音,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,身体微微前倾,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这汹涌的泪水抽走了。

夏至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的肩背,将她轻轻拢向自己。这是一个带着保护意味的、克制的拥抱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单薄和那无法抑制的颤抖,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。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,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,也灼烧着他的心。

他没有说话,只是收紧了手臂,用自己的体温和无声的存在,为她隔绝开这微凉的夜风,也隔绝开那刚刚被唤醒的血色梦魇。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,嗅到她发间一丝极淡的、如同空谷幽兰般的冷香。

月光更加明亮了。它彻底统治了湖心,并将清辉泼洒向四周。那几株垂柳,柔软的枝条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银边,在夜风中轻轻摇曳,如同披着月华起舞的精灵。柳叶的剪影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,落在霜降尚未干涸的泪痕上,也落在不远处画板上那只终于完成、振翅欲飞的墨色燕子身上。

湖面深处,又是几尾鱼悄然跃起,银亮的弧光划破墨玉般的水面,带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。涟漪无声地扩散,追逐着倒映在水中的那轮皎洁的明月,也追逐着柳枝在月下摇曳的流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