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闪光，都将整个长安城映照得一片惨白，如同末日降临。
然而，没有一丝风。
没有一滴雨。
厚重的云，像块吸饱了水却始终没人挤压的巨大海绵，徒劳地翻滚、咆哮，就是不肯施舍半分湿润。
“雷！好大的雷！”
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农仰着头，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狂喜，随即被恐惧取代。
“雨呢？我的老天爷啊，雨在哪里啊？！”
“光打雷！不下雨！这是要劈死我们吗？！”
“作孽呀……我们到底犯下什么罪行……”
绝望的哭嚎在人群中蔓延。
佛门高台上，法琳大师的脸色已从古铜变成了铁青。
那三颗珍贵舍利燃烧殆尽。
他猛地咬破舌尖，一口蕴含着精纯佛力的血液，喷在面前的金钵之中！
“唵！嘛！呢！叭！咪！吽！”
六字大明王咒如惊雷炸响，带着血祭的惨烈，暗金光柱，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，狠狠撞入雷云！
几乎同时，道门高台之上，王远知真人面沉如水。
他猛地扯下腰间一枚古朴的玉质令牌，并指如剑，在令牌上急速划动，留下紫色符痕。
他身后的道人取出一柄赤红小剑，狠狠刺入自己掌心，鲜血瞬间浸透剑身。
“以吾精血，奉请祖师！驱役泾水之龙，行云布雨！急急如律令！”
王远知声如金铁，将燃烧的令牌和饮血的小剑猛地掷向天空！
令牌化作一道紫色流光。
血剑则化作凄厉血虹。
两者交缠，带着不容抗拒的驱役之力，撕裂雷音，直射向西北方泾河水府！
……
泾河深处，水晶宫。
龙王暴躁如雷，那佛道两家接踵而至的驱役符令，一道比一道蛮横，简直视他这堂堂正神如猪狗！
“欺人太甚！”
敖庆龙须倒竖，怒吼一声，显出百丈青龙真身。
他裹挟着满腔怒火与憋屈，冲破水府，驾起滚滚墨云，朝长安城方向，风驰电掣而去。
龙威浩荡，风云变色。
然而，就在他即将冲入长安上空那片诡异雷云时。
下方光秃秃的荒山上，一个身影懒洋洋地站了起来。
正是朱罡烈。
他抓着个油光发亮的酒葫芦，仰头“咕咚”灌了一大口，醉眼朦胧地瞥向天上那条气势汹汹的青龙。
“嗝……”
酒嗝响亮。
“好大一条泥鳅。”
胖子嘟囔着，身形摇摇晃晃，仿佛随时要醉倒在地。
泾河龙王敖庆正被体内的符令折磨得心神激荡，满腔怒火早已锁定长安城那两座高台，根本没注意到下方山石上那个蝼蚁般的醉汉。
龙躯破空，瞬息将至。
就在此刻！
朱罡烈的身影，突然原地消失。
下一瞬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龙首正前方。
敖庆措不及防，原地刹车，像被火撩到，突然弯曲收缩的线绳。
来者是谁？！
“此路不通。”
醉醺醺的胖脸，几乎贴上老龙须发，浓烈的酒气喷在其鼻尖，声音含糊不清，却如魔音钻脑。
“下去，睡会儿。”
话音未落。
那根一直被他随意掂量着的狼牙棒，动了。
照旧没有法力波动，没有惊天威势。
只有快到极致的虚影，无视龙鳞防御、无视护体神光、直透本源。
砰！
落棍精准无比，凿在青龙双角之间，那片最核心的逆鳞之上！
“呃……”
龙吟短促而痛苦，响到半途，戛然而止。
敖庆百丈龙躯猛地一僵，眼中滔天的怒火与惊骇，瞬间被无尽黑暗吞噬。
庞大的龙身，像被抽走了筋骨。
软绵绵地，翻滚着，从万丈高空笔直坠落！
轰！
拍在一处荒谷。
龙威溃散，强行聚拢的水汽，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朱罡烈身影微晃，轻飘飘，落回山岗，仿佛从未动过。
他看都没看那砸入远方山谷、激起漫天烟尘的巨龙。
只是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，满足地咂咂嘴，眯起醉眼，望向太极宫的方向。
那里，绝望的喧嚣，正攀升至顶点。
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，如天穹崩裂，在太极宫正上方狠狠炸开！
惨白的光，将龙椅上李渊那张因震怒与绝望而扭曲的脸，映照得满盘死灰。
“咔嚓！”
龙椅的扶手，被硬生生掰断！
“废物！”
“全都是废物！”
李渊须发皆张，积压的怒火与屈辱，在这一刻轰然爆发。
他抓起御案上的酒杯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砸向地面！
玉杯粉碎，浊酒瞬间蒸发。
“什么佛光普照！什么道法通玄！”
李渊指着高台上脸色煞白高僧、高道，声音嘶哑地咆哮。
“光打雷！不下雨！”
“你们让朕的江山！让朕的子民！看了场天大的笑话！”
太子李建成低着头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。
秦王李世民却已经消失在人群中。
……
就在帝王雷霆震怒，百官噤若寒蝉之际。
城外，那座荒山上。
陆修静的身影悄然出现。
他看着元帅悠闲喝酒的样子，再回想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场面，只觉头皮发麻。
“元帅……这……这……”
老道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。
“这戏，才刚开锣。”朱罡烈又灌了口酒，淡淡道。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陆修静指向宫城方向，“我刚刚看到，秦王李世民的人，好像在城外挖井，而且……好像快挖出水了！”
“哦？”
朱罡烈闻言，非但没有意外，反而笑了。
笑容里，带着玩味和赞许。
“很好。不枉本祖宗梦中提点。”
“元帅，这……什么祖宗？”陆修静彻底糊涂了，“若是让他求来了水，岂不是……”
“求？”
朱罡烈嗤笑一声，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，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清明锐利。
“老陆，你记着。”
“天求不来，佛求不来，道……也求不来。”
“他李世民，凭着人定胜天的蛮劲，一镐一镐刨出来的水，那就不叫求。”
“那叫……仁道至圣，也就是人道！”
朱罡烈转过身，迎着那炙热的、令人绝望的风，笑得坦然畅快。
“我就是要让那位天下百姓，让这满天神佛都看清楚。”
“天灾非人力能抗……是句屁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