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被迅速抬上担架，由医疗组的队员火速送往SEA的特护病房。他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，像一台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的老旧机器，暂时脱离了“先生”的遥控，却也只剩下苟延残喘。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锈水腥甜味随着老张的离开而淡去，巷子里只剩下消毒水、生石灰和符箓燃烧后的焦糊味在打架。
“白队，星哥，老张身上残留的阴气标记彻底消失了，就像从来没被污染过一样。”小王盯着平板上实时传输的生命数据，啧啧称奇，“这‘先生’遥控傀儡的技术，真是用完就扔，环保又高效……就是忒缺德了点。”
“高效？”白雨妍看着担架消失的方向，眼神复杂，“榨干一个人的生命和灵魂，只为送一块‘快递’，这效率建立在尸骨之上。”她转向诛星，语气不容商量，“你，现在，立刻，马上，给我回指挥车上休息！脸色比僵尸还难看，再逞强信不信我给你打镇定剂？”
诛星确实感觉脚步有些虚浮，胸口那股烦闷感挥之不去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。他没反驳，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巷子深处那片阴影笼罩的角落——那块吸收了残留锈水的灰白湿痕。
“我知道你在看什么，”白雨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“那玩意儿……太邪门。小王，刚才的异常波动数据记录了吗？”
“记录了！非常清晰！”小王立刻调出图表，“就在星哥隔空摄取碎片、符箓加特林开火、碎片被封印进铅盒的那一瞬间，那块湿痕的能量读数出现了一个非常陡峭的脉冲式峰值！虽然持续时间很短，但强度是之前被动吸收锈水时的好几倍！感觉……感觉它好像特别‘兴奋’？”
“兴奋？”一个队员凑过来，看着屏幕上那个突兀的尖峰，“它该不会是把咱们刚才那场‘烟火表演’当自助餐了吧？吸收点锈水是开胃小菜，符箓爆炸的能量波动才是主菜？”
这个有点脱线的比喻，却意外地让众人心头一凛。
“有可能。”诛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，他缓缓走向那个角落，步伐虽然慢，但异常坚定。白雨妍皱了皱眉，没再阻止，只是示意队员们保持警戒，自己也跟了上去。
角落里，那块巴掌大小的灰白湿痕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。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它确实显得比之前更加“湿润”，颜色也似乎深了一点点，不再是纯粹的灰白，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……暗沉光泽？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油污。
“它‘吃’得很饱。”诛星蹲下身，没有贸然触碰，只是凝神感知。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精纯的阴冷气息，正从湿痕内部缓缓散发出来，带着一种……满足感？他伸出手指，悬停在湿痕上方一寸处，指尖凝聚起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纯阳真炁。
就在真炁靠近的刹那！
异变陡生！
那湿痕表面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，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一颗微尘。紧接着，一股微弱却极其贪婪的吸力凭空产生，精准地攫住了诛星指尖那缕细若游丝的真炁！
嗤——！
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。诛星指尖的真炁瞬间被“吸”了进去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！而那灰白湿痕的表面，似乎又“润泽”了那么一丁点。
“卧槽！它真在吃！”旁边的队员惊呼出声。
诛星迅速缩回手，眼神凝重如冰。“不止是吃阴气……连纯阳真炁也照单全收？”这完全超出了常理！阴邪之物本能排斥甚至会被纯阳之力灼伤，这东西却像饕餮一样，荤素不忌，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吞！
“这……这不科学！”小王抱着平板冲过来，把探测器对准湿痕，“能量场……它在消化！刚才吸收的那一丝纯阳真炁，正在被它内部某种机制快速分解、转化！转化成……更精纯的阴气？！我的老天爷，这玩意儿是永动机吗？还是自带能量转换器的阴气充电宝？！”
“充电宝？”白雨妍被这个形容噎了一下，随即脸色更沉，“不管它是什么，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隐患。它能吸收、转化任何形式的能量为己用，成长速度会越来越快。必须弄清楚它的底细，找到控制或者摧毁的方法。”
她当机立断：“技术组，取样！用特级隔绝容器！小心操作，别给它‘加餐’的机会！”
两名穿着厚重防护服、戴着特制手套的队员立刻上前。他们用特殊的合金刮刀，极其小心地从湿痕边缘刮取了一丁点样本——真的只有指甲盖那么薄的一层。刮取的过程中，那湿痕似乎又蠕动了一下，像是在不满被打扰了进食。
样本被迅速封入一个内部刻满符咒、镶嵌着微型能量抑制器的双层真空玻璃罐中。罐子刚一盖上，小王那边的探测器读数就显示湿痕的能量散发明显减弱了。
“样本活性暂时被压制住了。白队，星哥，这东西太诡异了，常规物理化学分析估计够呛，得用点‘玄学科技’。”小王抱着玻璃罐，像抱着个定时炸弹。
“回局里实验室。”白雨妍点头，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块仿佛陷入“沉睡”的湿痕主体，“留两个人，全天候监控这里，有任何异常，哪怕它多‘湿润’了一毫米，立刻报告！用物理隔绝带把它周围三米围起来，禁止任何人靠近！”
“是！”
回SEA总部的路上，指挥车里气氛有些沉闷。老张的结局、湿痕的诡异、以及那第三块冰冷的令牌碎片，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“你说，”白雨妍打破了沉默，看向闭目调息但眉头微蹙的诛星，“那湿痕，会不会跟护身符灰烬留下的三角印记有关？它们都出现在焚化炉附近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。”
诛星缓缓睁开眼，眼底有金芒一闪而逝，随即又被疲惫覆盖。“有可能。灰烬是‘门’撕裂的坐标，湿痕……更像是‘门’那边漏过来的某种东西，或者……是‘门’本身在这边留下的一个‘印记’？一个能自我成长的‘锚点’？”他揉了揉眉心，“信息太少。‘先生’的‘七阴养煞局’，用令牌碎片催化阴泉，恐怕最终目的，就是让这个‘锚点’彻底稳固、壮大，直至能撑开那道‘门’。”
“阴泉母胎……”白雨妍低声念着这个诛星之前推测的名字，感觉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。
回到SEA总部那栋充满科技感与神秘符纹混合的大楼，湿痕样本立刻被送进了最高等级的生物（或者该叫“非生物”？）玄学实验室。诛星则被白雨妍强行按进了医疗组的检查舱。
“经脉有轻微撕裂，真炁透支严重，还有阴煞之气残留侵蚀的迹象……我说星哥，你是真把自己当一次性电池用啊？”医疗组的负责人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、气质干练的女医生林岚，看着检查报告直摇头，“至少静养三天，配合‘清心化煞散’和‘蕴脉符’治疗，否则根基受损，以后画符手抖可别怪我。”
诛星看着林岚不容置疑的眼神，又瞥见白雨妍抱着手臂站在检查舱外，一副“你敢说个不字试试”的表情，识趣地把抗议咽了回去。天师再厉害，也扛不住两个女人联手镇压。
就在诛星被迫享受“病号”待遇，灌下味道堪比生锈铁水的“清心化煞散”时，实验室那边传来小王鬼哭狼嚎般的惊呼。
“白队！星哥！快来实验室！出大事了！那玩意儿……那玩意儿它成精了？！”
当白雨妍和勉强被允许下床的诛星赶到实验室时，看到的景象堪称诡异。
特制的隔离观察台上，那个装着湿痕样本的玻璃罐正被一层柔和的能量场笼罩着。罐子里，那指甲盖大小的灰白样本，此刻像一块被加热的猪油，正在缓慢地……蠕动？伸展？它不再是扁平的一层，而是微微隆起，边缘甚至探出了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、近乎透明的“触须”，正轻轻触碰着玻璃罐的内壁！
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，实验室里几台高精尖的能量探测器屏幕，此刻正疯狂闪烁着乱码和意义不明的波形图，发出尖锐的警报声！
“它在干扰仪器！”小王抓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，“我们用高能粒子束扫描，它吸收！用低温冷冻，它活性反而增强了！用强磁场束缚，它……它好像在磁场里跳舞？！现在更离谱了！它好像在尝试……解析我们包裹罐子的能量抑制符箓？！”
只见那湿痕样本表面，极其细微的金色光点一闪而逝，正是构成能量抑制符箓的符文结构被它短暂“捕捉”又瞬间分解的迹象！
“它在学习？”白雨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。
“不止学习！它在尝试‘同化’！”小王指着另一个屏幕，“看它的能量频谱！它在模仿能量抑制符箓的波动频率！虽然很粗糙，很短暂，但确实在模仿！这玩意儿有基础的‘智能’？！”
诛星走到观察台前，无视了刺耳的警报，凝神注视着罐子里那团诡异蠕动的物质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，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阴气，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方式在样本内部流转、变化，仿佛在……构建着什么？
他忽然伸出右手食指，指尖没有凝聚真炁，而是以极快的速度，凌空在玻璃罐外划了一个极其简单、却蕴含着纯正阳和之气的“安土地神符”的基础起手式轨迹——只有寥寥三笔。
就在轨迹成型的瞬间！
罐子里的湿痕样本猛地停止了蠕动！它那几根微小的触须瞬间绷直，直直地“指向”诛星手指划过的地方！样本内部那股流转的阴气也骤然停滞，仿佛在全力“感知”那转瞬即逝的纯阳轨迹！
一秒，两秒……
就在轨迹残留的气息即将彻底消散时，那湿痕样本表面，极其艰难地、极其微弱地……亮起了一小点几乎无法察觉的、带着暖意的微光！虽然微弱到一闪即逝，虽然形态歪歪扭扭，但那感觉……分明是“安土地神符”起手式那一丝阳和之气的拙劣模仿！
实验室里一片死寂。
连刺耳的警报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玻璃罐。
“……它……它在学画符？”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哭腔，世界观碎了一地。
“不是学画符，”诛星的声音低沉而凝重，他缓缓收回手指，看着罐子里再次恢复缓慢蠕动的样本，“它是在解析‘规则’。能量的规则，符文的规则……它在尝试理解构成这个世界的‘道’的一部分。虽然只是最粗浅的皮毛，但这东西……”
他抬起头，看向白雨妍和小王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：
“它的本质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……‘根源’。”
小王张大了嘴巴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根……根源？星哥，你的意思是……这玩意儿可能是……阴气的……源代码？！”
白雨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如果这块“湿痕”真的是某种阴性能量的原始模板，能自我成长、能吸收转化、能学习规则……那“先生”培育它的目的，就绝不仅仅是打开一道“门”那么简单了！
实验室的灯光照在玻璃罐上，那团缓慢蠕动的灰白物质，此刻在众人眼中，散发着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令人心悸的、冰冷的“智慧”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