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之上,梁廷栋与孙承宗的恩怨如同暗流涌动。丘禾嘉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他既不敢得罪顶头上司梁廷栋,又对关宁军将领们心存戒备——这种微妙的关系,为即将到来的大凌河之战埋下了隐患。
皇太极站在盛京的城楼上,望着南方,嘴角泛起一丝冷笑。他知道,明王朝的颓势已不可逆转,而自己的霸业,才刚刚开始。
盛京的秋风裹挟着硝烟味,吹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师紫禁城。崇祯四年(1631年)的朝堂上,关于大凌河城的攻防之争愈演愈烈,孙承宗与丘禾嘉的矛盾,在谁去守锦州、谁去修大凌河的议题上彻底爆发。
\"祖大寿必须去大凌河!\"丘禾嘉在廷议上拍案而起,眼神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冷光。这位以举人身份跻身封疆大吏的巡抚,表面上振振有词:\"大凌河修城事急,非老将不可。\"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他这是要借刀杀人——祖大寿若死在后金铁骑之下,既能除掉这个不听话的军头,又能推卸锦州防务的责任。
孙承宗坐在首辅之位上,眉头紧锁。他太了解祖大寿了,这位宁远总兵历经锦州、宁远诸战,是关宁军的中流砥柱。让祖大寿去修城,无异于羊入虎口。
\"丘大人,\"孙承宗沉声道,\"大凌河修筑固然重要,但锦州乃关外咽喉,岂能轻弃?\"
丘禾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:\"孙阁老多虑了。锦州有吴襄署理宁远总兵,足以御敌。\"他刻意加重\"署理\"二字——这位吴襄,可是祖大寿的妹夫,中军官出身,从未有过独当一面的战功。
崇祯皇帝被双方的争论搅得头疼,最终采纳了折中方案:祖大寿负责修筑大凌河城,吴襄暂代宁远总兵。这个决定看似平衡,实则漏洞百出。
孙承宗忧心忡忡地看着调兵令:\"吴襄何德何能?不过是个中军官罢了!\"他更担心的是丘禾嘉的私心——这位巡抚大人如果将一万客军(即雇佣兵)从大凌河外围调回锦州,美其名曰\"加强锦州防御\",实则会把祖大寿晾在了一座孤城之中。
此时的祖大寿,正带着四千关宁骑兵和一万四千名工兵队,在大凌河畔日夜赶工。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,自从被东厂特务盯上后,变得格外谨慎。收复永平的战功让他暂时摆脱了嫌疑,但锦衣卫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。他不敢离开军营半步,生怕哪天就被冠以\"通敌\"的罪名。
大凌河城的修筑工程本就艰难,言官们的弹劾更是雪上加霜。\"重修劳民伤财!不如把银子用在辽东军饷上!\"这些坐在京城暖阁里的言官们,从未踏足过辽西一步,却对前线指手画脚。在他们的鼓噪下,朝廷下令暂停修城。
丘禾嘉趁机抽走了外围防守的一万客军,留下祖大寿带着四千关宁军和一万多施工队,在大凌河畔孤立无援。更讽刺的是,城内还挤满了随军家属和商人——这些非战斗人员加起来有一万多人,让本就紧张的粮草更加捉襟见肘。
孙承宗站在京城的城楼上,望着南方,喃喃自语:\"丘禾嘉啊丘禾嘉,你这是要断送大明的北疆啊!\"而此时的丘禾嘉,正悠闲地坐在锦州衙门里,品着茶,等着看祖大寿的笑话。
如今,祖大寿站在第四次重建的城墙上,望着忙碌的军民,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。他当然不会知道,就在数十里外的山林中,后金的斥候正像狼守护着它认定的伴侣般,死死盯着这座正在复活的要塞。
乌鸦的啼鸣再次划破长空,祖大寿抬头望天,皱了皱眉,却只是摆摆手:\"继续干!工期耽误不得!\"
大凌河畔的秋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,祖大寿站在未完工的城墙上,眺望着远方。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,此刻眼中闪烁着侥幸的光芒。自崇祯三年(1630年)五月遵永之败后,后金在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里,除在朝鲜铁山地区有小规模军事行动外,竟未对辽西发动大规模进攻。
\"后金怕是元气未复。\"祖大寿捻着胡须,对身边的副将说道,\"他们短时间内,应该无力再兴兵戈。\"更让他心安的是,部分军民已在大凌河周边开垦屯田。金黄的麦浪在秋风中翻滚,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丰收的希望。
\"等到秋收时节,\"祖大寿望着沉甸甸的麦穗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\"即便后方断粮,这些庄稼也足够支撑到明年开春。\"在他看来,大凌河城就像一棵扎根在辽西大地上的老槐树,纵使风雨飘摇,也能屹立不倒。
孙承宗也持乐观态度。这位老谋深算的督师认为,后金在朝鲜和辽东两线作战,兵力分散,短期内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。他甚至暗自盘算,待大凌河城竣工,再调集粮草,便可高枕无忧。
然而,他们都想错了——而且错得致命。
他们不知道的是,明军即将面临的,将是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的围城之战。而这座历经四毁四建的要塞,终将在熊熊烈火中,见证一个王朝的黄昏。
千里之外的盛京,皇太极正盯着辽西地图,眉头紧锁。遵永之败和铁山之败的耻辱,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。尤其是大凌河城的重建,更是在他眼中揉进了沙子。
\"传令!\"皇太极猛地一拍案几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,\"即刻征调大军,包括蒙古各部,务必在秋收前拿下大凌河!\"
崇祯四年七月二十七日,沈阳城外,旌旗蔽日。皇太极亲率大军,踏着晨露出发。次日,铁骑渡过辽河,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,向着大凌河城席卷而来。
大战前的宁静总是令人窒息。八月初一,皇太极在营帐中设宴款待蒙古各部首领。美酒佳肴间,他再次申明军纪:\"此次攻城,有妄杀平民者,斩!有私掠财物者,斩!\"
随后,他兵分两路:一路由贝勒德格类、岳托、阿济格率领两万精兵,经义州屯驻于锦州与大凌河之间,如同一把锋利的钳子,死死卡住锦州与大凌河的联系;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,经黑山、广宁,从正面直逼大凌河城。
八月初六,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凌河城上时,祖大寿从睡梦中惊醒。远处地平线上,黑压压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,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。
\"后金军!后金军来了!\"哨兵的呐喊声划破晨雾。
祖大寿冲上城墙,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——大凌河城尚未完工,城墙多处缺口,防御工事简陋不堪。城内守军不足一万四千,其中真正能打仗的,不过四千关宁军。
其余的,是什么?
是挥舞着锄头的民夫,他们昨天还在田里劳作,今天就要面对生死决战;是擅长修城的工兵,他们的工具是锤子凿子,而不是刀剑弓弩;更有甚者,是惊慌失措的妇孺,他们拖家带口,只为寻找一处避难的港湾;还有那些只知道数银子的商人,此刻正抱着钱箱,瑟瑟发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