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馈仔细观察着钟天艺的神色,没有错过对方神色上细微的变化。
十分平静地开口:“有人告诉你,你们所做的事情不会被其他人或者是警察发现,调查出来,对不对?”
钟天艺的瞳孔骤然紧缩,惊讶又惊恐地看过来。
孟钢再接再厉,“警方掌握的线索可远比你想象中得多。”
他顿了一下,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:“我们现在这么问你,是在给你减刑的机会。
“如果你在这么知情不报,冥顽不灵,妨碍警察查案的话,可别怪我们不给你这个机会了。
“你自己考虑一下,是一直这么抵抗下去,等着我们把证据摆在你面前,失去减刑的机会。
“还是在这之前,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自述出来?”
钟天艺怔怔地看着他们,没有马上说话。
他的表情出卖了他,暴露了他在权衡的意图,“我怎么知道,你是不是在诈我?!
“骗我将一切说出来,然后翻脸不认人!!!”
孟钢冷笑了一声,有点儿不屑地说道:“你跟我谈条件?
“你有什么能跟我交换的消息呢?你不会以为,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?”
他拿起手上的一份文件,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,又慢慢抬眼看过去,有种不动声色的威严,“你那天推开窗户时,又向后看什么呢?”
从玻璃窗上采集到的指纹和脚腕上的指纹相同,以及掌印的大小,宋馈他们推测抓住脚腕的人应该就是钟天艺。
他和郑多和一前一后,抬着时清的尸体来到玻璃窗旁,靠近窗边的人推开了窗户。
又因为郑多和一个人拉不住,让他去后面拽一下。
钟天艺下意识摇了摇头,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他的口中虽然说着‘不’字,但脑海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天晚上的事情。
虽然他这两天总是去洗手,发狠地搓着手指和手心,但失去生命后沉重的尸体和冰凉滑腻的皮肤的触感还是纠缠着他,挥之不去。
他的精神压力几乎要让他崩溃。
钟天艺动了动唇,喃喃地说道:“大前天,时哥说牙疼,但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。
“郑哥就以为时哥是在故意找借口,不想去双林和投资商吃饭。
“就对着时哥发了一通脾气,说他装什么清高,这种事情在圈子里都是默认的潜规则,拒绝一次就被雪藏这么久,说时哥还有几个三年四年的,还以为是小鲜肉么?
“不去也行,没通告没资源就没有钱,没有钱拿什么去做善事,这个世界没有既要又要,也没有独善其身。”
他顿了一下,“时哥最近因为要给老人院的一个老人做手术,还有资助的贫困地区的学校校舍塌了,好在没有人受伤,也需要钱去修缮。
“他的手头就非常紧,实在没办法了,就去找郑哥,结果郑哥不借,让他自己想办法。
“明明可以很轻松赚钱,却偏偏弄得自己这么苦。
“时哥没有说话,回去管好友和比较相熟的同事借。
“结果却不尽如意,和他关系好的,其实也不出名,手里也没多收钱,有钱的又不肯借给他。
“甚至还有传言,时哥去赌,对家也买了这样的通告。
“我劝过郑哥,就帮时哥一把吧,他一定会感激你。”
钟天艺闭了下眼睛,长叹一口气,“但我被郑哥臭骂一顿,说自己要他的感激有什么用,要钱,钱才是最重要的!
“让我不要借钱给时哥,一定要让时哥自己想清楚,没有钱又做什么慈善,没有能力的善良说白了就没有什么用处,不过是一种自我感动罢了。
“已经做过这么多心里建设了,也该用用了。”
他摇了摇头,“郑哥对我有提携之恩,我不能反驳他。
“但时哥绝对不是因为自我感动而去做好事,他是真心实意的。
“一直都很好,只是这一次都赶在了一起,又都刻不容缓,才手头紧张的!
“时哥在坚持半个月后,时在没有办法了,又不能去借高利贷,所以回来找了郑哥。
“答应了这次和他一起来双林谈项目。”
钟天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,混杂着无能为力的不甘。
“我其实也很恨我自己,恨我自己不够强,帮不了时哥。
“时哥平时对我非常照顾,其实比带我入行的郑哥都好。”
他感觉自己的情感被撕裂了,看着一个特别善良真诚又高洁的人被一步步逼上曾经深恶痛绝的路。
孟钢叹了口气,心里有些唏嘘。
虽然他无法完全理解,钟天艺也说得十分简洁。
但试想如果一个人深陷其中,无力挣脱,又被信任的人逼良为娼,那种感受一定无法用言语去描述。
他沉吟了片刻,低声说道:“然后呢?”
钟天艺露出个古怪的表情,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,还充满了自嘲的味道,“后来,第二天,要出发双林的时候,时哥的牙还是疼,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出来,他的脸已经微微肿起来了。
“郑哥又埋怨时哥为什么不早说,弄成现在这样,一定是故意的,要不就别去双林了,穷死算了,然后继续被雪藏,他们两个一拍两散。
“我看到时哥挣扎的神色,想缓和一下,就主动说自己去买药,吃了药应该就不疼了。
“郑哥当时没说话,只是挥手让我快点儿去。
“我当时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,上次郑哥牙疼的时候,给他买的药还在包里。
“我就赶紧回去找,真的找到了,就回去将药给了时哥。”
他痛苦的闭上眼睛,将头埋入手掌中,“时哥当时牙疼的厉害,也没看铝箔纸上写的是什么药,就吃了下去……
“那个药,我也是后来在时哥出事后,才发现,是甲硝唑,才想起来买药的时候,药店的店员告诉过我吃个这个药不能喝酒。
“但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,也没想到它会和头孢一样,不能和酒一起,当时时哥表现出难受的样子时,郑哥还说他不胜酒力,很久没有喝酒了,这么快就醉了。
“那个大老板没说什么,就是笑了笑,中途接了个电话就走了。
“郑哥就发脾气,骂时哥人老珠黄,没用!
“只是时哥当时只是用手顶着太阳穴,头一次怼了郑哥,让他闭嘴,安静。
“我从来没看过时哥那个样子,郑哥也被唬住了。
“就说了句晦气后,让我叫了代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