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周遇吉收到辽东八百里加急,得知沈阳光复、辽南平定,连那该死的赫图阿拉都被犁庭扫穴的消息时,他先是愣在原地足足三息,随即一股邪火“噌”地就从脚底板冲到了天灵盖!
“直娘贼!”他猛地将那张抄录战报的纸条拍在案上,厚实的木案都为之震颤,
“老子这是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?!”
他胸膛像风箱般剧烈鼓动,在值房里像头被困的猛虎般来回踱步,铠甲叶片哗哗作响。
“这京营刚通过陛下验收,操练得脱了层皮!好不容易有了点样子,指望着拉出去见见血,立点功劳!他娘的建奴就这么……就这么灰飞烟灭了?!”
他越想越气,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矮凳。
“南山营!南山营那帮小子是陛下亲儿子!好家伙,新式火铳紧着他们用,功劳紧着他们捞!还有辽西和东江镇那帮边军,这回算是吃饱了!复州、盖州、辽阳、沈阳……他奶奶的,仗全让他们打完了!”
他猛地站定,瞪着坐在一旁,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孙应元:
“老孙!你说!咱们这京营,这曾经的大明荣光——京师三大营!现在倒好,别说喝汤了,连点肉渣都他娘的没见到!这叫什么事儿!”
孙应元相对沉稳,他缓缓放下茶碗,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:
“敬之,稍安勿躁。你把塘报看全了吗?光盯着辽东那点地盘了?”
“什么意思?”周遇吉皱了皱眉。
“你看这里,”
孙应元拿起那份抄报,点着其中几行,
“‘伪汗皇太极率主力西遁,意图效耶律大石故事’,‘伪贝勒济尔哈朗毁殿潜逃,下落不明’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如炬地看着周遇吉,
“西边!皇太极跑西边去了!济尔哈朗这地头蛇也溜了!辽东是打完了,可这天下,就只有一个辽东吗?”
周遇吉愣了一下。
孙应元站起身,走到墙上那幅被陛下重新修订的《大明混一图》前——这幅地图所描绘的“天下”,远比常人认知的要广阔得多。
他的手指带着风雷之势,猛地点向几个方向:“东面,倭国那个岛子上,孔有德、耿仲明那几个叛徒还在上蹿下跳,杀得倭人哭爹喊娘!陛下当初故意把他们逼过去,难道是让他们在那边养老的?那是插在倭地的一颗钉子,也是我大明水师再次扬帆的由头!”
他的手指狠狠向下划到西南:
“这里!滇南之外,东吁王朝屡犯我土司,桀骜不驯!交趾更是早怀异心,不服王化!当年成祖皇帝设立的旧港宣慰司,威名何在?!”
最后,他的手指坚定地移向西北,划过广袤的蒙古草原,直指西域及更远的、地图上标注着无数未知邦国的地方:
“再看这里!皇太极往这儿跑了!西域!乃至更西!那里有无数未曾沐浴我大明王化的邦国!敬之,别忘了,太宗永乐皇帝时,我大明的兵锋和威仪,是何等的光耀寰宇,万邦来朝!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!”
孙应元猛地转身,朝皇宫拱了拱手,眼底燃起两簇炽热的火苗:
“陛下乃不世出之圣主,誓要重振永乐雄风,将这朗朗乾坤,真正纳入大明的秩序之下!陛下重整京营,锤炼新军,你以为只是为了守这北京城,看别人建功立业吗?不!我们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,是要为陛下,为大明,重新拿回那片属于我们的天下!”
周遇吉听着这一连串的地名,尤其是“重振永乐雄风”和“天下”这几个字,胸中的郁气瞬间被一股灼热的、几乎要炸裂开的豪情取代!
他仿佛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战场和荣耀在向他招手!
“他娘的!老孙,还是你看得透!”
周遇吉一拍大腿,激动得面颊涨红,青筋微凸,
“这么说……辽东只是个开胃小菜?后面还有倭寇、西南、西域……还有这整个天下等着咱们去打下来?!”
“没错!”
孙应元重重点头,拳头握紧,
“陛下之心,吞吐四海!我京营这把利刃,岂能一直藏在鞘中生锈?眼下皇太极西遁,正是我京营扬威域外,重走永乐路,再立不世功的绝佳时机!”
他凑近一步,压低了声音,双眼放光,脸上难掩狂热:
“敬之,你听说了吗?如今江南沿海,但凡是能摸到造船门道的工匠,几乎被陛下征调一空,全都送往了广州造船厂!那里日夜赶工,锤声震天,据说所造皆是能跨海远征的巨舰!你再想想,那郑芝龙如今在干嘛?表面是剿匪靖海,可有了陛下鸡笼水师的精锐和巨炮助力,盘踞大员的红毛夷,那热遮兰城恐怕早就化为废墟了!”
周遇吉的眼睛越瞪越大,呼吸都急促起来。
孙应元趁热打铁,声音更低,神秘兮兮:
“那位被陛下‘流放’到崖州的袁蛮子,你以为他真是在那边钓鱼养老吗?据说,他奉了密旨,早在崖州秘密筹建了另一处水师基地!广州、崖州,南北呼应!这盘棋,陛下下得有多大?!”
周遇吉听得血脉贲张,之前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对那波澜壮阔蓝图的无限向往,他猛地一拍孙应元的肩膀,激动得满脸通红:
“他娘的!老孙!照你这么说,这……这海陆并进,是要把这天都给捅个窟窿啊!陆上追亡逐北,海上扬帆万里!这才配得上‘重振永乐雄风’这六个字!”
就在这时,一名亲兵在门外高声禀报:“将军!宫里传来谕令,召您与孙将军即刻随李部堂前往武英殿议事!”
周遇吉与孙应元精神一振,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狂热。
“走!”
周遇吉再无多言,抓起佩刀,龙行虎步而出。
此刻的他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陛下指哪儿,京营就打哪儿!这浩瀚的天下,终将再次见证大明京营的兵锋所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