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,窗外正飘着那年入冬的大雪。李桐从教室后门悄悄的进来,轻轻踢了踢崔琰的椅子腿,三长一短,是他们自创的摩尔斯密码——\"考得不错\"。
崔琰转过头,看见她正搓着手中的橡皮屑,搓成一个小雪球。阳光透过冰晶在她睫毛上折出彩虹,让他想起上周帮他补习英语时,她非要塞进他嘴里的那颗水果糖,也是这般剔透。
\"数学最后大题答案是不是根号三?\"李桐压低声音问,手指还沾着橡皮屑,无意识地在他草稿纸上画圈。
崔琰看着她冻红的指尖,突然伸手握住,掌心裹住她冰凉的指节:\"手这么冷还玩雪?\"
李桐眨眨眼,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落下:\"崔师傅,你这是占便宜啊。\"
崔琰很多做事风格跟李桐父亲一样,李桐私下调侃他“崔师傅”,这是“爱称。”
他笑了,拇指摩挲过她虎口处的水笔印——那是熬夜复习留下的痕迹。
雪越下越大。
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,李桐专挑没人踩过的地方走,靴子陷进雪里发出咯吱声。崔琰跟在她身后,踩着她的脚印,一步不差。
\"你干嘛老跟着我?\"李桐回头,鼻尖冻得通红。
\"怕你掉进下水道。\"崔琰指了指路边的井盖,\"上次检修没盖好。\"
李桐突然团了个雪球砸过来。崔琰没躲,雪球在他肩上炸开,碎雪钻进衣领,凉得他一个激灵。
\"笨死了!\"李桐笑得前仰后合,\"自来水厂崔师傅连雪球都躲不开?\"
“你过分了哦,前面都冠上自来水厂了,难道是想把我拐回家”
崔琰看着她笑弯的眼睛,突然大步上前,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。李桐的惊呼声混着围巾飞扬的流苏,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弧线。
\"放我下来!\"她捶他肩膀,手套上的雪粒簌簌落进他衣领。
路过广场,人很少,雪很干净,长条的座椅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。
雪人的身体在暮色中堆成,崔琰的手掌被雪冻得通红,李桐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副手套,塞进他手里。是针织的深蓝色,指尖处有破洞,他认出那是她前段时间织到一半的半成品。
“笨死了,不知道戴手套。” 她别过脸,却伸手替他戴上。
雪人的头歪歪扭扭地安上,李桐用圆珠笔在雪球上画眼睛,却不小心戳出个洞。
“破相了。” 她笑着后退两步,雪球上的 “眼睛” 像在流泪。崔琰突然想起县二中废墟里的工牌,那些女孩的眼睛也曾这样空洞地望着天空。他摇摇头,将李桐的围巾又紧了紧,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锁骨。
“小桐需要个鼻子。” 他摸出颗水果糖,剥掉包装纸,塞进雪人脸中央。橘子味在冷空气中散开,李桐突然伸手去他口袋摸:“浪费!小琰也需要个鼻子,还要个嘴巴。”
长桌上的两个小雪人,“小桐和小琰”,崔琰让他们面对面,轻轻推动让碰到一起.....
“桐桐。” 声音轻得像片雪花。李桐愣住,她扭头去看崔琰,她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,和背后渐渐亮起的街灯,像撒了把碎星。
“桐桐。” 他又喊了一声,这次带着哽咽。李桐抬头,看见他眼角有水光,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眼泪。她突然想起物理课学的 “热传递”,此刻的体温正在两人之间疯狂传导,让她的脸颊发烫,指尖发麻。
崔琰的嘴唇轻轻贴上她的,像雪花落在湖面,小心翼翼,却又坚定不移。李桐闭上眼,闻到他校服上的洗衣粉味道,混着雪水的清冽,还有橘子糖的甜。这个吻带着生涩,却又无比温柔,像她折过的千纸鹤,终于展翅飞了起来。
“崔琰……” 她轻声呢喃,双手攥紧他的校服衣角。他的手掌落在她后背,隔着羽绒服仍能感受到温度。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,却被这个吻挡在千里之外,此刻的世界,只有彼此的呼吸声,和雪落的声音。
崔琰在心里默默数着秒数,一、二、三…… 直到李桐轻轻推开他,低头看着脚尖。她的围巾上沾着他的体温,橘子味的润唇膏在他嘴唇上留下淡淡的印记。
“小琰的嘴巴掉下来了。” 她轻声说,声音却在发抖。崔琰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雪花,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尖:“没关系,春天来了,它会变成河流,流向很远的地方。”
李桐抬头看他,发现他眼睛里有星光在闪烁。她突然想起图书馆的纸船,那些永远漂不到对岸的单词,此刻却在这个吻里找到了答案。雪越下越大,却再也冻不住她胸口的温热,那是被他吻过的地方,正在开出一朵小小的花。
“明年下雪我再堆一个雪人。” 她抓住他的手腕,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“我们再堆个更大的雪人,给它安上胡萝卜鼻子,和长条糖果的嘴巴。”
崔琰点头,却在心里说:“对不起,桐桐。” 他想起老黄藏在废品站的铁盒里的,几乎是以命相托;想起赵猛、赵永坤父子所做的事情.....这个吻不是开始,而是结束,是他能给她的,最后的甜。
两个雪人的残影在慢慢消散,像极了他们即将消逝的十六岁。崔琰轻轻揽住她的肩,在漫天飞雪中慢慢走着。路过电影院,“我们去看电影吧,现在在正在放的是《手机》。”现崔琰站在售票窗口前说道。
李桐跺着脚取暖,鼻尖冻得通红:\"真要去看这个?听说挺没意思的。\"
李桐突发奇想:\"我们去吃麻辣烫吧!就车站那家。\"
\"这么晚?\"
\"反正明天放假!\"她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跑,\"快点,最后一班公交要来了!\"
崔琰被她拉着在雪地里踉跄,围巾散开,像条黑色的尾巴拖在身后。公交车上只有他们俩和打瞌睡的售票员。李桐坐在最后一排,把冰凉的手塞进他外套里取暖。
\"嘶——\"崔琰倒吸一口气,\"你手怎么跟冰棍似的。\"
李桐得意地笑,手指在他腰上乱摸:\"这里暖和!\"
公交车一个急刹,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。崔琰下意识环住她的肩膀,闻到她发间飘出的草莓香气。那一刻他希望这辆车永远不要到站,就这么一直开下去,开到雪停,开到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