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宁冷冷将院子里的人都拿眼扫了一回,这才看向去肖贵儿家里翻检了一回回来的媳妇子,开口问起情况。
那媳妇夫家姓张,人多称她张嫂子,先见了晏宁一番威严,眼瞧着家里正经的少爷坐在一旁不敢吱声儿,心里自又存了几分忐忑,忙上前将经过说了。
“也曾寻了他的左邻右舍问了,只道他平日里招猫斗狗的没个正经差事,偏偏这两年手里又不缺银钱花。便是有人问起,便说搭上了主子面前得脸儿的红人儿,上赶着拿钱与他使哩。
旁人也都不信,可每隔些日子,总见他拿了好东西出去或当或卖,也无人来找,身上的衣裳也多是好料子,时候久了,也就信了。
只他家里实在脏乱得不像样子,奴婢们在他家里各屋里床底下寻摸了许久,也只找出了这一罐子银子并两个或未来得及出手的砚台,瞧着倒像是咱们府里头的东西似的,就带了回来,请少夫人过目。”
张嫂子端肃着脸恭谨上前,把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,巧梅上前接过,拿给晏宁过眼。
一旁坐着的时吉胸口起伏越发大了起来,面色铁青,一双眼睛在春香和肖贵儿身上踅摸了几回,又听晏宁唤他,忙抬头看去。
“三弟且瞧瞧,这砚台可眼熟?”晏宁叫巧梅捧着两方做工精致的砚台到时吉面前,与他细细瞧了。
时吉深深吸了一口气,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无甚异样,方才缓缓开口,“这砚台原是我一位同窗所赠,本叫下人收起,没想到竟流落在外了——”
晏宁一双杏眼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,复又垂眸,笑道:“既是三弟的,自是最好,好歹追讨了些回来。”
如今春香和肖贵儿的罪名已落实,晏宁如何再审二人倒不必赘述,只将今次这事着口齿清楚的菊香去向时夫人回明了,又使巧梅和常姑姑协作着将各处的人都分派了新的差事。
一时间忙忙碌碌,时吉瞧她正忙,便起身告辞,晏宁也不多留,虚客套几句,也就罢了。
“时三少爷也不曾说,这些丢了的东西作了价该叫谁赔?”春草在她身后嘟囔着,晏宁哑然失笑。
“他不是把她的丫鬟赔给咱们了?也算是一个交待。”
“这么个背主的丫鬟,能值几个钱?”春草撇了撇嘴,犹自说道。
兰心悄悄拽了她的衣裳,叫她莫要多事。
这时,院门外未见人影,便听见一阵干嚎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,晏宁抬眼望去,只见秦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哭天抢地的进来,直扑到肖贵儿身上,“心肝儿肉”的一阵乱叫起来。
“我们打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跟着主子家鞍前马后的伺候啊,如今到底是进了新主子,再不把咱们家看在眼里了啊。莫不如我去老太君牌位前头告诉她,打她没了,这府里便不成个样子哦——
若不是为着主子家想,咱们何至于混到如此的地步?我的外孙啊,先时还说要给大爷做小厮哩,偏偏大爷又去得那般早,到现下哪里还有人认得咱们一家?哪有人心里还念着大爷,念着夫人啊哎呀——”
晏宁身子略歪了歪,冷眼瞧着李嬷嬷一番唱念作打,直比戏台子上还要热闹几分。
又听她攀扯什么“大爷”,自然是说的已故的前靖国公,秦夫人的夫君,时嘉的大伯了,不由有些好笑。
她的外孙这会儿还不到二十的年纪,前靖国公都去了多少年了?要他做小厮,这李嬷嬷倒也真个会攀扯。
且瞧着她一时哭太爷,一时哭大爷,嘴里又将秦夫人扯了进来,中气十足得很,半晌不见个停歇。
晏宁这时却已经没了耐心,朝着春草使了个眼色,春草见机,抿嘴一笑,揉着手腕子便朝李嬷嬷和肖贵儿走去。
肖贵儿先时吃了她几巴掌,见她这般形容过来,心下早已怵了三分,不自觉便朝着李嬷嬷怀中躲去。
李嬷嬷犹不自知,咧着一张大嘴呼天抢地的,虽没有一滴眼泪出来,光听着音儿也觉得十分凄厉。
春草支好了架势,冷不丁上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,往后一带,李嬷嬷一个不防,立时歪倒在了地上。
春草顺势便骑了上去,左右开弓几下呼在脸上,将一旁在巧梅处领着差事的媳妇婆子瞧得目瞪口呆,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好你个拎不清的老虔婆!自来只有主家的,哪有你家的?若没有主子,哪里又有你一家的吃用?府上本无甚么事,偏你在这里嚎什么丧,没的掀些晦气出来,早该将你这无事起风浪的老虔婆打上一顿,省得你攀这个扯那个,没个消停的时候。”
春草一边手上不停,嘴皮子也利落,又是“啪啪”几下,李嬷嬷方才反应过来,“嗷”的一声便抬起胳膊乱抓,与她撕扯。
只她一把年纪,早就年老体衰,哪里比得上自小帮着晏二小姐与乡下孩子打架的春草身手利落,才挣扎几下便又被压制,身上挨了几下,只觉更痛,哭喊着要去寻秦夫人做主,偏偏又动不得。
心下一急,便胡乱骂了起来,又威胁旁边领差事的妇人们,“若叫大夫人知道我在这儿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般欺凌,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得不了好儿——”
有婆子撇了撇嘴,道:“好叫你老人家知道,我们这都是正经来领差事的,哪里比得过你一天天的骂这个,撅那个的,你若告大夫人,趁早儿告去。
不过也只要挨了这回打,腆着脸,撅着腚的,说不得大夫人一看你这般的惨,先心疼了,不问青红皂白的来同你做主哩。”
晏宁听她们说得忒是不像,看向兰心,兰心自向前走了几步,指着那几人扬声道:
“平日里瞧着几个妈妈行事颇有章法,才将这要紧的差事派了你们,若是因着烂嚼舌根子丢了差事,任谁怕也不得脸的。”
经着晏宁今日一闹,几人心里有了怕惧,不敢回嘴,只悄悄低下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