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八年除夕,晴。
为庆祝引坎儿河水入巴托城工程结束,衙门组织百姓在城外放烟花。
城楼也对百姓开放,一早开始,家家户户带着孩子,吃着糖葫芦,登路观看这道盛景。
前几日刚下过雪,蜿蜒的河水已经结冰,冻得结结实实,淘气的孩子在冰上跑,小脸冻得通红,大人欢笑着,因为大家都知道,这意味着只要开春,农田有了取之不尽的水,收成好了,日子更会好。
这大半年,巴托城值得庆祝的事情太多了,百姓兜里有了银子,能吃饱饭,更爱这座城。
城楼上有人眼尖,瞧见坎儿河远处的官道上,一辆辆马车朝着巴托城跑来,兴奋地问守城兵士,“官爷,你看那些马车,是国公爷给咱们整来的生活物资吗?”
兵士点点头,难掩心中激动,“正是,如今京城到鞑靼之间的官道也修好了,史大人让咱们告诉大家,以后别说京城,就是江南的东西只要月余就能到达巴托城。”
江南在哪里,百姓都不知道,但是大家知道江南很富庶。
国公爷刚来巴托城的时候,就是把巴托城的菜籽和葫芦卖到江南,大家的日子就是从那时候好起来的。
有人感叹,“国公爷真是救星,咱们去年这个时候还吃不上饭,一年时间,别说吃饭,还能吃饱饭。”
官道再远处,是城外大营,那里驻守保护巴托城百姓的将士,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?
有人道,“我们曾经让鞑靼人追着跑,家园被洗劫一空,如今能睡得香,睡得沉,都要感谢国公爷啊。”
还有一位妇人道,“除了国公爷,还有国公夫人,你们忘了?从前咱们只能去益春堂看诊,如今城西啥样?咱们城西的百姓自己说,上次我孩子生病,国公夫人开了两副药就好了,才花了几个铜板。”
百姓的赞扬声此起彼伏,有人提议,“我们去国公府感谢肯定不太好,不如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堆两个大雪人,一个国公爷一个夫人,让他们陪我们过除夕,看烟花。”
百姓一窝蜂拥下楼,你一捧雪,我一捧雪,欢笑着,表达内心淳朴的喜悦。
有人提出质疑,“咱们也没见过国公爷,不知道长啥样啊。”
妇人笑道,“国公夫人我见过,那就是活菩萨,菩萨长什么样咱们就堆什么样,至于国公爷,肯定像玉皇大帝一样知道咱们百姓疾苦,他就是那个样子吧?”
青竹和宋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,想笑却也内心汹涌。
青竹道,“真该让夫人看看这个画面。”
宋奎,“我要不要告诉他们国公爷长什么样?”
青竹赶紧拉住他,“你不是也想试试堆个国公爷吧?”
宋奎突然盯住青竹的眼睛,“我要堆,也是堆你。”
青竹慌乱地躲开宋奎的目光,心底却被幸福胀满。
宋奎拉起青竹的手,她欲挣脱,被他紧紧攥住。
青竹嗔怪,“你干什么?让人看见。”
宋奎很坚定,“我就是想让人看见,让所有人知道,你是我宋奎喜欢的人。”
青竹涨红了脸,左右看看,害怕得低声商量,“今日护卫队那些姑娘放假,都会来这里玩,让她们看见,我以后怎么办?”
宋奎笑嘻嘻故意反问,“什么怎么办?我不光喜欢你,还要娶你,你做好准备吧。”
陆续有出城的百姓从两人身边走过,瞧见年轻人谈情说爱脸上都带着笑。
青竹更加不好意思,转身要走,宋奎紧紧拉着她的手,把她堵在身前,“怕什么,我宋奎光明正大,你青竹也大大方方,咱们就这么说定了?”
“好的呀。”青竹听到身后传来声音。
一扭头,叶喜正捏着鼻子,带着护卫队的一众女孩,笑嘻嘻手里拿着吃的,玩的,毫不忌惮地出现在她和宋奎面前。
青竹慌了,作势要找叶喜算账,被宋奎拉住。
宋奎拉住青竹的手不让她逃,冲着叶喜道,“今日你们师傅归我,怎么样?”
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叶喜,“拿着,你们想吃什么吃什么,我请。”
小姑娘们齐声欢呼,叶喜脆声声道,“谢谢姐夫。”
青竹又羞又喜,仰头看向宋奎,他的眼睛依旧那般闪亮,与以往不同,热烈又真诚的目光让青竹心底无端生出幸福。
宋奎拉着她的手,“走,我们去逛逛。”
青竹笑着,冬天已经过半,春天还会远吗?
······
正月初六,有件大事,明日崔秀澜出嫁。
这阵子可把薛晚棠累坏了,她像嫁女儿一样操持崔秀澜的婚礼。
从新房布置到婚礼流程安排,薛晚棠亲历亲为,秋莲劝过好几次,“夫人,你现在身子要紧,有什么事你吩咐我来做。”
薛晚棠嗔怪,“秀澜是第一个,我没经验,所以才要事事过问,我可是要把你们一个个风风光光嫁出去的人,决不能在细节上出错。”
薛晚棠心中,下一个出嫁的人是秋莲,等秋天青竹与宋奎感情稳定,再把青竹嫁出去。
秋莲既向往又不好意思,“我不急,先让青竹姐成亲。”
薛晚棠八卦地问,“宋奎表白后,青竹心情怎么样?”
秋莲点头,难掩高兴,“幸福,我只能找到这两个字,青竹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,几句话就绕到宋统领身上。”
薛晚棠欣慰地点点头,“从前有多悲伤,如今就有多幸福,所以说人要向前看,最合适那个人一定会或早或晚的出现。”
薛晚棠想到她自己,摸摸高高隆起的肚子,靠到软榻上,“我和国公爷之间不能用早晚来定义,只能说中间走了一段弯路。”
之所以想到这一段,因为昨日柳朝明给她一封密报。
平安侯府一家几日前才走到流放地,可惜只剩崔守礼一人,其他人全部死在路上。
崔守晋也死了?
她现在都有些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。
薛晚棠有一瞬间恍惚。
三夫人亡在路上,崔秀澜即将迎接属于她的幸福人生,她们唯一的区别是什么?
是选择的不同?
那选择又是什么?
是面对未来未知的勇气?还是不管经历什么,都能化险为夷的智慧?
年初这个时候,她还在与平安侯府一家斗智斗勇,冬日没过去,那些人竟已烟消云散。
功名利禄,朝堂纷争,不过都是过眼云烟。
人这一生,让人唏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