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见安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声音，眼前也被黑影笼盖。
“是招人啊。你会算账吗？以前有没有读过书，现在能不能算一算数学题给我看看？”江见安闭着眼睛说出今天已经重复千八百遍的话，才幽幽睁开眼睛，“怎么是你？！”
眼前站着的不是他人，而是孟贤礼的堂弟孟贤节。
孟贤礼怯生生地露出一个浅浅笑容，“嫂子，你也没说亲戚不能来应聘吧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江见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。
她又不是之前没有和孟贤节打过交道，只是孟贤节对她的感情，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加上之前他们和孟二叔一家闹得不愉快，再想到孟二婶的性格，江见安就忍不住在嘴角扯出一个尴尬弧度。
“嫂子，”孟贤节却像没看见她的迟疑，先一步把腋下的旧公文包放到柜台上，拉开拉链，掏出一叠钉得整整齐齐的纸，“我提前做了功课。这些是我之前在其他店里算账的简记，你放心，没泄露店里的秘密。你看一下，应该就知道我的水平了。”
他伸出食指，将最上面那张推到江见安面前。
江见安原本敷衍的目光被数字抓住，忍不住往下扫了两行。
她管了这么久账，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糊弄外行的“漂亮表”，而是真正懂行的人做的内部分析。
“你……”她嗓子发干，“二婶不是一直想让你去考大学的吗？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？”
“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。要是当初我的能力足够，当年也和堂哥一样去留洋了。”孟贤节声音不高，稳稳当当，“我去学了个会计的夜校，对这些东西也算清楚。不然我也不会在知道你这招人，就过来了。”
他说一句，江见安心里的“但是”就缩一寸。
可转念想到孟二婶那张到处唱“我儿吃亏”的大嘴，她又把理智拉回来。
“账会做了，可店里不止做账。要盘货、要盯人、要应付工商税务，你确定你行？”
“我可以先试用一个月，工资只领一半。”孟贤节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，立刻把话接下，“如果月底考核不过，我自己走，绝不让嫂子为难，也不会回去跟我妈多嘴半句。”
话说得漂亮，可江见安依旧犹豫。
她不怕孟贤节做不好，她怕的是“做好了”之后甩不掉。亲戚搭进去，万一将来有矛盾，撕扯的是整个孟家。
况且，有李翠英这个前车之鉴在，江见安真的不太敢让亲戚来管着自己家里的店面了。
万一她不在这段日子里，被鸠占鹊巢了怎么办？
“老板，要不就让这年轻人试试看吧。我倒是觉得他这些账都算的还不错，要是为人老实也可以先试试。”
林飞并不知道孟贤节和江见安两家的恩怨，只看到了孟贤节的能力。
光是看这能力，确实可以让孟贤节试试。
正巧有个客人过来结账，孟贤节先一步问说吃了什么。
没等江见安和林飞算出来这顿饭吃了多少，孟贤节已经算出来了。
“您看收您十二，可以吗？”
对方嘟囔了两句，“我之前办了卡的，能打折的。”
孟贤节不卑不亢地垂下头，又缓缓道：“实在不好意思，我是新来的。您方便告诉我之前的折扣是多少吗？八五折是吧，那收您十块两毛。”
这些简单的数字，孟贤节几乎不用思考就已经算出来了。
江见安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。
分毫不差，甚至比她心算还快半拍。
林飞先笑了：“老板，这算的都比我快了呢！”
客人掏钱走人，还顺口夸了句“这小伙子脑子真灵”。
孟贤节没接茬，只把纸币压进收柜子里，回身冲江见安稍稍低头，“嫂子，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？”
江见安却仍在沉默。她盯着那只在抽屉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零钱，脑子里忍不住想到当初被李翠英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安记。
站在旁边的孟贤节也不等江见安吩咐，自己就找了活儿干。
在前台没人的时候，他开始擦拭前台，还给江见安和林飞都添了水。
“这小伙子是真的挺不错的。”林飞光是看着这小伙子干活的背影，就啧啧称奇，“您犹豫的地方是哪里呢？觉得让亲戚到自己店里来上班，不太合适？”
前台没事干了，孟贤节转头就去帮忙上菜什么的，一刻也不闲着。
就算是演给江见安等人看的，最起码也是真干活了。
江见安没接林飞的话，目光追着孟贤节的背影。
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，招呼孟贤节过来。
“你确定能在我这里干下去？我可以给你八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，这个水平在业内绝对不算低。但我也得对你考核考核。之前店里出过一些事，我没办法完全放心让外人管着账。”
孟贤节听了这话，眼神忍不住落在旁边的林飞上。
那眼神仿佛在问林飞算什么人。
林飞朝着孟贤节简单笑了笑，同时挑了挑眉。
“这是我妹夫，很信得过。”
江见安把话挑得明白，也等于把“亲戚”二字先撕下来贴到台面上：“我知道你也是孟家的亲戚，但是坦白来说，二叔一家和我不亲，我信不过你也很正常。但我也确实想给你这个机会，所以你就先干着看看，行不？”
孟贤节听完，脸上没有半点被冒犯的尴尬，反而郑重地往前半步，腰板笔直：“嫂子，我懂。亲戚做事，先当外人看！不过您也可以放心，我肯定能好好干下去，不会让你失望的！”
“那就好。”江见安从柜台下抽出一张盖了红章的纸，“你看一下这个合同，要是没问题就签了吧。”
孟贤节双手接过，没急着落笔，先逐字逐句往下看。
江见安把印泥往他面前一推，语气淡得像凉水：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没有，嫂子既然给我这个机会，我肯定愿意干下去。你先等我看看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