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意思。
“朱世子跟我有什么话说?”杨落神情惊讶,又挑眉,“是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吗?”
这婢女的表情不再有感激,又回到了在酒楼跟姜蕊说他坏话时候的模样。
就知道先前的感激是假装的,朱云霄再次一笑。
“先前阿笙姑娘跟姜蕊有些过节,我想都是误会。”他说,“得知你们主仆和柳小姐的事情后,我和姜蕊都很佩服你们主仆的学识,阿蕊不怎么爱说话,但她心地善良,希望日后在国学院能结伴向学。”
说到这里他抬手俯身一礼。
“姜蕊她父亲过世的早,在家扶助寡母呵护幼妹,我希望她能多些玩伴。”
杨落看着眼前俯身施礼的贵公子,似乎与那一世在寺庙佛前为妻子祈祷的公子融为一体。
她不由笑出声。
“朱世子对姜小姐真好。”她说。
她在好字上咬重语气。
朱云霄起身看着她:“姜伯父对我家恩深义重。”
姜伯父对他家恩深义重?所以是说他对姜蕊是报恩,不是情爱?杨落心里呵了声。
恩,这话说的倒也算是一半实话。
他朱云霄的确对姜蕊没什么感情。
他这些话是要说给“杨小姐”听的吧,还要通过她这个婢女转达,真够谨慎的。
不过,他这么早就盯上“杨小姐”了?
为什么?
因为“杨小姐”当了公主伴读,考了第一,成了祭酒弟子?
因为“杨落”长得好看?
因为,他知道“杨落”的真实身份?
他怎么知道的?谁告诉他的?
杨落心思纷乱,没兴趣再听朱云霄说话。
“世子放心,我家小姐为人和善,喜欢结交朋友。”她含笑说,“上次的事,是我与姜小姐有言语冲突,与我家小姐无关,而且我也与姜小姐在国学院化解了矛盾,世子不用担心。”
说罢屈膝一礼。
“婢子先告退了。”
也不待朱云霄再说话,转身疾步而去。
……
…….
她家小姐为人和善……
这话她说出来不觉得很好笑吗?
朱云霄看着这婢女的背影,忍不住再次笑了。
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位杨小姐三言两语就把柴婉儿挑的怒火上头。
从开口第一句话,就没有半点和善。
而且,也亲眼看到了这位杨小姐不一般的气势。
面对宜春侯的柴三小姐,没有丝毫畏惧,言语更是直接挑衅皇后……
敢这样做,背后必然有更大的依仗。
比皇后还大的依仗,能是谁?
而且……
这位杨小姐能吸引来宜春侯家小姐,贵妃郦氏家的小姐……
如果没有家中长辈指使,这两位小姐不可能过来。
能被两家长辈看在眼里,绝非一般人。
朱云霄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。
这一次没白来。
不仅能亲眼验证了猜测,而且借着阻止柴婉儿,也与这位杨小姐结识了。
日后就有机会往来。
适才那些话他其实是要跟这位杨小姐说的。
杨小姐是婢女的主人,他是姜蕊的未婚夫,化解双方先前的过节再合适不过。
但当想到那位杨小姐让婢女去结账,支付今日的茶宴费用,他忍不住站在外边等候。
等看到那位婢女走过来,也忍不住开口唤住把那些话都说了。
朱云霄微微皱眉,他为什么想要跟这个婢女说话?
奇怪……
罢了,说了就说了吧。
毕竟是这位婢女直接跟姜蕊的冲突。
他亲自出面说和,等这婢女转述他的话给杨小姐,杨小姐也会觉得他更谦和有礼。
这位杨小姐不一般,她的婢女自然也不一般。
适才他也看到了,小姐嘲讽完了,婢女紧跟着嘲讽,一口一个你粗鲁,你狂妄,你大逆不道……
当时她对着姜蕊骂他也是这般肆无忌惮。
她骂他装模做样,虚情假意。
朱云霄笑了。
骂的真对啊,她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?
……
…….
“多谢秦小姐款待。”
“错了,应该是我们说,多谢杨小姐款待。”
随着宴席结束,虽然最后变成杨小姐请客,但秦莹还是带着姐妹们来送客。
“过年的时候一定请来我家赏灯。”秦莹笑说,“我家别院每年办灯节,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。”
莫筝含笑说声好。
“我是不喜欢出门的。”一旁郦容轻声说,一手拿着誊抄的杨小姐的答卷,一手牵着杨小姐的手叮嘱,“你再写了好文章一定要让人送给我拜读啊。”
莫筝含笑说声好。
郦家的车马缓缓驶来,郦容也不再多留,与她们告辞上了车。
秦莹想到什么,忙说:“杨小姐坐我家马车回去吧。”
适才杨慧先跑了,定安公府的车也走了。
“不用不用。”杨落笑着说,“我是坐着柳蝉小姐的车来的,因为想着散了后去找她,所以没让车走。”
对一旁招手,有一辆简朴的马车被一个老车夫走过来。
“委屈杨小姐了。”秦莹说。
莫筝一笑,要说什么,忽地街上一阵躁动,夹杂着人马车惊呼,原本拥挤的街道瞬间清开一条路。
一队绣衣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。
车马华丽。
京城人人都认得,是卫矫的车。
秦莹忙拉着杨落,示意她向酒楼里避一避,但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。
密闭的车帘拉开,卫矫眉眼含笑看过来。
“这不是师妹吗?”他扬声说。
站在登云楼前的小姐们先是被年轻人明媚的笑容晃的一愣,然后又被这一声师妹喊的一愣。
愣神间,莫筝已经上前一步,到车前对卫矫亦是明媚一笑,屈膝一礼:“卫师兄。”
卫矫挑眉看她一眼,又打量一旁的车马。
“定安公府哪里寻来这般破旧的马车给你用?”他说,“是不是故意苛待你?”
“师兄多虑了,没有苛待我。”莫筝笑说,“我要去柳蝉小姐家,这是她的车来接我。”
“这怎能配得上师妹?”卫矫笑盈盈说,伸手做请,“来,坐我的车,我送师妹过去。”
他的话音落,就见车旁的少女绽颜一笑,屈膝一礼:“多谢师兄。”
说罢向车前走去。
卫矫心里呵了声,对一旁的绣衣摆摆手。
一个绣衣下马,单膝跪地在车前。
那少女没有丝毫迟疑,拎着裙子,踩着那绣衣的后背上了车。
熟练的就像经常这样。
“阿笙,你在都尉的车后跟着。”上车的小姐又对婢女吩咐一声。
一旁的婢女也很淡然,响亮地应声是。
“秦小姐。”小姐又含笑看过来,“我先走了。”
看呆的秦莹呆呆点头,一向灵巧的她一句应答都没说出来,看着那杨小姐进了车内,看着车帘放下,遮住了卫矫明媚的笑脸,看着绣衣们马蹄踏踏,簇拥着马车向前而去。
婢女也上了车,老车夫牵着简朴的马车,安静乖巧地跟在绣衣后。
“阿莹,你看到了吗?”
旁边的姐妹这才伸手拍打秦莹的胳膊,连声喃喃。
“除了平成公主外,第一次看到卫矫这么对人笑。”
看到了!当然看到了!今天她可真是大开眼界!
秦莹看着远去的车马,抬手珍惜地轻轻抚摸自己的眼。
她的眼没问题。
她的直觉就是对的。
虽然看错了婢女,但这个小姐肯定不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