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村的路快到头了。
江晚紧紧攥着那张盖着县供销社鲜红大印的批文，指尖用力到泛白，掌心全是汗。
薄薄一张纸，此刻却有千斤重，是全村人的希望，也是她这些天熬出来的结果。
陆亦川走在她身边，步子沉稳，平日紧抿的嘴角，难得向上扬了扬。
他没问，但江晚那副模样，他看得明白，心里也跟着敞亮。
村口老槐树下，赵秀兰领着陆二叔、张猛媳妇几个人，急得团团转。
远处一有动静，几颗脑袋就齐刷刷望过去，满是焦急。
这几天，村里人心都悬着，说什么的都有，他们几个顶着压力，就等江晚给个准信儿。
“回来了！江晚和亦川！”张猛媳妇眼尖，最先喊起来。
赵秀兰一个激灵，猛地抬头。
那两个熟悉的人影终于看清了，她悬着的心“咚”一下落了地。
平日里再风风火火，这会儿也忍不住鼻子一酸，眼泪滚了下来。
她大步迎上去，声音发颤，带着哭腔，却是实打实的欢喜：“回来了！我的好孩子，可算回来了！”
“兰子婶！”江晚快走几步，扶住赵秀兰。
陆二叔嗓子都哑了，紧张地搓着手：“咋样了？江晚，县里咋说的？”
村里人听见动静，呼啦啦全从家里出来了，黑压压一片，把老槐树下围了个严实。
所有人都盯着江晚，那劲头，比上次等分红时还复杂，有盼头，有后怕，还有那么点不踏实的信赖。
江晚看着这些熟悉的脸，心里沉甸甸的。
她在众人簇拥下，走到开大会用的大石桌前。
没急着开口，而是把手帕包好的批文高高举了起来，让每个人都能瞅见。
阳光底下，那红印章鲜亮得很。
“大伙儿！”江晚声音清亮，一下子压住了所有嘈杂。
“县里给咱们‘果香加工坊’平反了！那些害人的假酱，跟咱们一毛钱关系没有！还不止这个，”她停了一下，扫视全场，一字一句，砸得人心口发颤，“咱们厂子，从今天起，就是县供销社指定的‘农副产品示范加工点’！以后咱们的酱，供销社全部免检收购！还要在供销社大堂里头，给咱们设专柜，直接卖给全县城的人！”
这话一落，老槐树底下，鸦雀无声。
村民们全瞪圆了眼，张着嘴，气儿都忘了喘。
“农副产品示范加工点？”
“免检收购？”
“专柜？”
这几个词，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，现在从江晚嘴里说出来，轻飘飘的。
过了好几息，人群里才炸开第一个哆哆嗦嗦的惊呼。
“天……天老爷！真的假的？”一个老汉声音都抖了。
然后，整个场面就炸了！
“是真的！江晚丫头说的都是真的！”
“咱们作坊没事儿！还成了县里的示范点！”
“老天开眼啊！咱陆家村要翻身了！”
喊声，叫声，还有憋不住的哭声，轰一下全起来了，比上次分红那阵仗大多了！
无数人看着石桌前那个瘦瘦的姑娘，那股劲儿，又是激动，又是感激，还有点说不清的敬畏。
江晚这名字，这一下，真成了陆家村的顶梁柱，主心骨！
人群里，那些前些天说过风凉话，背后嘀咕过江晚的人，此刻脸上火辣辣的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想凑上去说两句好话，赔个不是，可话到嘴边，又堵得慌，开不了口。
先前刘三被抓，村里还有几个跟他相熟的，心里不服气，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，生怕沾上。
江晚把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，面上还是温和的笑。
她抬了抬手，示意大家静一静。
闹哄哄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，都瞅着她。
“大伙儿，我知道，前些天咱们作坊出事，村里有些风言风语，有人心里慌，有人说了难听话。”江晚语气平静，听不出半点责怪，“过去的，就算了。谁还没个犯糊涂的时候？遇上事儿，心里毛躁也正常。”
这话一出，那些心里有小九九的，头埋得更低，但明显松了口气。
“但是，”江晚话头一转，声音还是温和，却透着股劲儿，“我希望大伙儿明白一个理儿。咱们陆家村，是一家人。这果香加工坊，是咱们大家的。作坊好了大家都好，作坊要是倒了，谁也落不着好。往后，只要大伙儿真心跟着干，踏实做事，心往一处使，好日子还在后头！”
她停了停，扫视着每一个人：“丑话说在前头，我江晚不爱记仇，但不代表我没脾气。谁要是再敢在背后瞎咧咧，拖后腿，干那损人不利己，坏大家伙儿好事的事，可别怪我江晚不讲情面！”
这话一出来，人群里立马安静了。
先前那些心思活络的，后背都有些发凉。
这时候，一直没出声的陆亦川，往前站了一步。
他个子高，往那一杵，就有一股子压力。
他扫了一眼人群，声音不高，却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人心里，又冷又硬：“江晚心善，不代表能让人随便欺负。我的耐性，不多。再有下回，谁敢瞎搅和，坏村里好事，我陆亦川，亲自把他扔出陆家村。”
这话，砸得人心头发紧。
那些刚因为江晚的话松了口气，还有点侥幸的人，立马打了个哆嗦，再不敢有别的想法。
他们都明白，江晚可能还会跟你掰扯掰扯道理，可陆亦川这人，那是说一不二，他说得出，就干得出来！
一片安静里，李婶子颤巍巍地走出来，抹了把泪，一把抓住江晚的手，声音哽咽，却无比用力：“江晚呐！好孩子！婶子……婶子前阵子糊涂，听了些瞎话，心里也犯嘀咕。婶子对不住你！往后，婶子这条老命都信你！你说咋干，咱就咋干！谁要是再敢跟你过不去，我第一个不饶他！”
“对！李婶子说得对！我们都信江晚！”
“江晚丫头，你就是咱们村的大救星！”
“以后谁敢再嚼舌根，我第一个不答应！”
人群里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，先前的那些不安和猜忌，彻底烟消云散。
江晚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又充满信赖的面孔，心里也是热乎乎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