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批打着“金凤凰”烙印的酱料，漂洋过海，终于抵达欧洲。
可柳树湾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，一盆淬了冰的冷水，就从大洋彼岸兜头泼下。
一封来自埃尔姆集团的邮件，躺在江晚的邮箱里。
附件是一份品鉴会报告。
报告措辞客气，却字字诛心。
“口味过于独特，与本地主流饮食习惯存在较大差异。”
“风味过于强烈，难以搭配日常餐食。”
“东方香料气息浓郁，消费者接受度普遍偏低。”
周正阳拿着打印出来的几页纸，手抖得厉害，纸页哗哗作响。
他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几个刺眼的词，脸色从涨红转为煞白，最后一片死灰。
“水土不服……完了……这可怎么办？”
前几天还被江晚点燃的雄心壮志，被这份报告浇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。
那五百万美元的赌约，像一座无形的大山，轰隆一声，重新压了回来，压得人几乎窒息。
紧接着，克里斯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。
屏幕里，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，脸上的关切恰到好处，仿佛真心实意在为他们担忧。
“江女士，陆先生，品鉴会的结果，我感到非常遗憾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给他们消化的时间。
“但是，请不要灰心。这在跨文化产品推广中，是很常见的。我们董事会依然看好‘金凤凰’的潜力。”
话锋一转，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摄像头前。
“为了帮助你们尽快适应欧洲市场，我们的产品研发部门，连夜根据反馈，拟定了一份改良配方建议。我相信，只要进行一些小小的调整，市场会很快接受我们的产品。”
小小的调整？
周正阳一把抢过江晚面前的另一份文件，那是新配方的详细内容，只扫了一眼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上面罗列的条款，从香料的配比到发酵时间的控制，几乎是对“金凤凰”核心工艺的一次彻底颠覆。
这哪里是改良，这分明是换魂！
“不行！”陆大柱在一旁听明白了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，“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，凭啥他们说改就改？这要是改了，那还叫‘金凤凰’吗！”
“不改怎么办！”
周正阳猛地抬头，眼睛里布满血丝，冲着陆大柱吼了一嗓子。
“不改，那个赌咱们就输定了！整个柳树湾都得跟着咱们喝西北风！”
屋里的空气，瞬间绷紧到了极点。
所有人的视线，都落在了江晚身上。
她一直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笑容可掬的克里斯。
“克里斯先生，”江晚终于开口，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，“我很感谢贵公司的‘好意’。但是，配方，我们一个字都不会改。”
“嫂子！”周正阳急了。
江晚抬手，制止了他。
她对着屏幕，一字一句地问：“我只是好奇，一份在你们看来如此‘水土不服’的产品，当初为什么值得贵公司设下五百万美元的赌局？”
克里斯脸上的笑容，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。
“江女士，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。这正是我们对你们的信心……”
“不。”江晚打断他，“这份信心，太刻意了。”
她直接关掉了视频。
屏幕黑了下去，屋里一片死寂。
“他们在演戏。”江晚转过身，看着已经乱了方寸的周正阳和陆大柱，“从头到尾，都是一场戏。这场品鉴会，找的什么人，在什么地方开，结果是什么，都是他们早就写好的剧本。”
她走到墙边，指着那张欧洲地图。
“他们越是想让我们慌，我们就越不能慌。他们想让我们跟着他们的剧本走，我们就偏要自己搭个台子，唱一出他们没见过的戏！”
江晚的眼底，没有半分退缩，反而烧着一股骇人的亮光。
“正阳哥，你马上带人，根据咱们之前研究的欧洲人口味，立刻研发几款新产品。记住，不是改良，是全新！是‘金凤凰’的姊妹篇，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！这是咱们的后手。”
她又看向陆大柱：“大柱叔，柳树湾的生产，一天都不能停。原汁原味的东西，给我加倍产！品质要比以前更好！”
安排完这一切，她拿起电话，拨通了省商贸集团那位专家的号码。
“王老师，我想请您帮个忙。帮我联系一位真正在欧洲有分量的美食评论家，要独立的，跟任何食品集团都没有瓜葛的那种。我想请他，做一次最真实、最公正的品鉴。”
她要绕开克里斯，把真正的“金凤凰”，递到真正懂行的人面前。
就在江晚这边紧锣密鼓地另起炉灶时，陆亦川腰上的传呼机，在深夜里尖锐地振动起来。
他找了个公用电话回拨过去，电话那头“蝎子”的声音，第一次没了那种油滑的调子，透着一股子压抑的凝重。
“陆队，你让我查的那家‘维德战略咨询’，背后有鬼。”
“说。”
“我顺着他们的资金流向往上摸，发现给他们打钱的，根本不是埃尔姆集团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这笔钱，来自另一家公司。欧洲食品行业的另一个巨头——诺亚集团。”
诺亚集团。
这四个字，像一颗子弹，瞬间击穿了所有的迷雾。
埃尔姆集团的死对头，出钱雇了一家专干脏活的公司，来对付他们一个小小的“金凤凰”。
陆亦川挂了电话，一拳砸在了招待所斑驳的墙壁上，墙皮簌簌落下。
这不是商战。
这是一场借刀杀人。
他们不是棋子，他们是那把刀。
一把被诺亚集团用来捅向埃尔姆集团，最后注定要被折断丢弃的刀。
他回到房间，江晚正对着一堆资料，眉头紧锁。
他把诺亚集团的事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江晚听完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她慢慢抬起头，将手边一份关于埃尔姆集团的内部人事资料，用手指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上面是董事会成员名单。
她的指尖，停在名单末尾一个并不起眼的名字旁边。
那后面，用小字标注着他的姻亲关系。
克里斯的妻子，正是诺亚集团董事长最小的女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