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破浪号”官船在沉闷的号子声中,缓缓靠上淮安府漕运码头。
时值午后,本该繁忙的码头此刻却透着一股异样的“井然有序”。
漕工们动作迟缓,眼神躲闪,搬运货物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凝滞,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网,悄然罩了下来。
踏板放下,李明一袭青色官袍,身姿挺拔,当先步下官船。
阳光落在他年轻而沉静的脸上,尚方剑悬于腰间,虽未出鞘,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。
忠叔紧随其后,眼神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码头上寥寥无几的迎接人群。
领头的是个身着五品白鹇补子官服的中年官员,身材微胖,面团团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只是那笑容像是用浆糊贴在脸上,僵硬而缺乏温度。
他紧走几步,躬身行礼,声音带着淮安官话特有的圆滑腔调:
“下官淮安府通判,吴德庸,恭迎巡漕御史李大人大驾光临!一路舟车劳顿,大人辛苦了!”
通判?李明心中冷笑。
按照惯例,迎接他这位手持尚方剑的钦差巡漕御史,至少也该是正四品的知府或漕运同知亲自出面。
派一个府衙里分管粮盐河工的从五品通判来,这怠慢之意,已是昭然若揭。
“有劳吴通判。
”李明淡淡颔首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本官奉旨巡漕,督办扬州新政试点,途径淮安,叨扰了。”
“岂敢岂敢!能为李大人效力,是下官和淮安府衙的荣幸!”吴德庸笑容可掬,侧身引路,“大人一路辛苦,下官已为您安排好了下榻之所,就在城西的‘听涛别院’。
那里环境清幽雅致,远离市井喧嚣,最是适合大人静心体察民情,思考国事。”
城西?听涛别院?李明与忠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淮安府衙和漕运衙门都在城东繁华之地,这城西…都快靠近城墙根了,所谓“听涛”,听的怕不是运河的涛声,而是城墙根下野猫打架的动静吧?
果然,当几辆简陋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将李明一行拉到所谓的“听涛别院”时,饶是早有心理准备,张铁柱也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眼前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旧院子,灰扑扑的院墙斑驳脱落,露出里面的黄泥。
两扇掉了漆的院门半开着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院子里杂草丛生,几间瓦房的屋顶瓦片都缺了不少,窗户纸破破烂烂,在风里呼啦啦地响。
“这…这是给人住的?”张铁柱抱着他那巨大的包袱,下巴都快掉地上了,瓮声瓮气地嚷道,“俺们老家给驴搭的棚子都比这齐整!这破地方能听啥涛?听耗子啃房梁还差不多!”
吴德庸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随即又堆得更满,带着一种虚伪的歉意:“哎呀,张壮士有所不知。
近来府衙修缮,各处官驿都住满了人。
这‘听涛别院’虽稍显简朴,但胜在清净!绝对清净!大人要体察民情,这不正好感受一下咱们淮安百姓的‘质朴’生活嘛!况且,”他话锋一转,意有所指,“漕运衙门那边…唉,事务繁杂,人来人往,太过喧嚣,恐扰了大人清净,反而不美。”
忠叔上前一步,脸色阴沉:“吴通判,这就是淮安府衙的待客之道?我家大人乃钦命巡漕御史,手持尚方宝剑,代表的是朝廷体面!住在此处,若传扬出去,损的是朝廷威严!淮安府衙,担当得起吗?”
吴德庸被忠叔的气势所慑,下意识后退半步,但脸上那层假笑依旧焊得牢固:“老管家息怒!息怒!实在是…地方狭小,条件有限,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!漕运衙门那边,钱同知倒是提过一嘴,说他们衙署后倒是有几间空房,只是…只是堆放了不少陈年卷宗杂物,仓促间实在难以清理,异味也大,恐污了大人贵体…”
他絮絮叨叨,左一个“条件有限”,右一个“仓促难办”,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:好地方没有,就这破院子,爱住不住。
李明抬手,止住了忠叔即将爆发的怒火。
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破败的院落,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:“吴通判有心了。
清净之地,正合我意。
体察民情,自然要深入‘质朴’之处。
此地甚好,就这里吧。”
吴德庸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鄙夷——这京城来的小状元郎,看来是个没经过事的软柿子,如此明显的下马威都接得这么“坦然”?
“大人真是…体恤下情,高风亮节!”吴德庸连忙躬身奉承。
“不过,”李明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温和,目光却陡然锐利如针,直刺吴德庸眼底,“本官奉旨办差,时间紧迫。
烦请吴通判即刻通知淮安府衙、漕运衙门所有七品以上官员,以及漕口、各大米行、布行、盐商行会的掌事把头,明日巳时初刻,于漕运衙门正堂,本官要听取淮安漕运详情,宣谕朝廷新政章程。
凡有延误、缺席者…”他手指轻轻拂过腰间尚方剑冰冷的剑柄,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摩擦声,“以藐视钦差、怠慢圣命论处。”
吴德庸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,后背倏地冒出一层冷汗。
那温和笑容下陡然迸发的凌厉,如同平静水面下骤然刺出的冰棱!他喉结滚动,艰难地咽了口唾沫:“是…是!下官…下官遵命!定当…定当传达到位!”
看着吴德庸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去,忠叔低声道:“少爷,这破地方…”
“无妨。”
李明当先踏入那摇摇欲坠的院门,尘土簌簌落下,“地方破,正好。
破屋子收拾干净了,才能看得更清楚。
他们想用这地方羞辱我,那我就让他们看看,什么叫‘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’。
”他环顾着满院荒草破瓦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再说了,住得破点,等下掀桌子的时候,才不心疼。”
张铁柱吭哧吭哧地把行李搬进来,闻言立刻来了精神,把怀里的枣木擀面杖抽出来,用力挥了挥:“少爷说得对!掀桌子!谁给咱气受,俺就请他吃‘擀面杖炖肉’!管饱!”他恶狠狠地瞪着院子角落里一只探头探脑的肥硕老鼠,那老鼠竟被他凶悍的眼神吓得“吱溜”一声钻回了洞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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