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,混杂着腐臭、硝烟与干涸的血腥,阳光透过破碎的屋顶照进来,在尘埃中形成光柱,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死寂。
一名士兵不小心踢到脚下的骸骨,颅骨咕噜噜滚出老远,撞在断墙上发出空洞的声响。
安东尼奥握紧腰间的佩剑,第一次对“谨慎”产生了怀疑——
这样的景象,绝非人类战争所能造成,那些看不见的“敌人”,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。
安东尼奥站在残破的教堂前,心头的疑云愈发浓重:
这绝不是欧罗巴人所为——
所有欧洲殖民者都信仰天主教,即便争斗也绝不会刻意捣毁教堂,更不会将十字架劈断抛在瓦砾中。
可要说这是土着干的,简直是天方夜谭,恐怕没人会相信:
北方的莫卧儿军队再强,也不敢夸口能攻破果阿这样的要塞,城头的佛郎机炮足以教他们认清差距;
更何况奥朗则布每年都能从葡萄牙人这里拿到好处,根本不可能做砸自己饭碗的事。
他沿着城墙内侧巡查,手指拂过砖石上深浅不一的爪痕,突然在一处城墙缝隙里有了发现——
半截干枯的兔子腿卡在石缝中,毛色是罕见的杂色。
安东尼奥皱起眉头,心中涌起更深的困惑:
这种杂色兔子他有印象,据说只在遥远的孟加拉地区才有,怎么会出现在果阿的城墙上?
而且这兔腿的断面异常整齐,不像是自然死亡留下的,倒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扯断的。
他将兔腿从石缝中抠出,指尖触到上面冰冷坚硬的质感,突然联想到街道上那些细碎的骸骨——
其中似乎也有不少小型兽类的骨头。难道攻破要塞的不是人类,而是某种野兽?
可什么样的野兽能聚集起如此庞大的力量,连火炮都无法阻挡?
又为什么会有孟加拉的兔子出现在这里?
海风从城墙豁口灌进来,吹动他铠甲的铁片发出轻响。
安东尼奥捏着那截兔腿,望着城内死寂的废墟,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如此之近,却又如此遥远——
这诡异的发现,像一块拼图嵌进谜团,却让整个事件显得更加离奇了。
安东尼奥继续深入检查,在一座完全倾倒的城垛废墟下,终于发现了更惊人的景象:瓦砾堆里混杂着大量残肢——
既有动物的碎骨,也有人类的断臂,甚至还有几具失去头颅的水犬尸骸。
这些残肢的断面焦黑破碎,显然是被火药桶爆炸的冲击波撕碎的,而从肢体交缠的状态来看,它们当时大概率正处于激烈的厮杀中。
活僵显然不喜欢被火药污染的血肉,才没费心翻开石头清理这些残骸,让这惨烈的瞬间得以留存。
回到旗舰后,安东尼奥煮了一杯滚烫的咖啡,氤氲的热气也驱散不了心头的寒意。
他边喝边梳理线索,越想越觉得事情绝不简单:
城墙上发现的野兔来自孟加拉,废墟里的野狼残肢经辨认属于比哈尔地区的物种,这些本不该出现在果阿的动物,竟成了攻破要塞的“主力”?
他立刻否定了土着御兽的可能:
古老的印度教虽然充满神秘色彩,却从未听说有操控野兽的本领,否则当年也不会被莫卧儿人征服。
更何况,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动物为何会聚集在一起?
又为何会对人类发起如此疯狂的攻击?
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,安东尼奥放下杯子,望着远处死寂的要塞。
那些动物残肢、断裂的十字架、被暴力拆走的火炮……
所有碎片拼凑出的,是一个完全超出认知的恐怖轮廓。
这绝不是人类战争,也不是自然兽潮,背后一定有某种未知的力量在操控——
而这种力量,已经能将不同地域的野兽变成致命武器,甚至摧毁坚固的欧式要塞。
他意识到,自己或许触碰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殖民格局的秘密,而这个秘密,正藏在果阿废墟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死寂里。
安东尼奥始终猜不透果阿毁灭的真相,索性不再纠结——
西班牙的核心利益在美洲,与各国在南洋的殖民势力本就没直接冲突,如今葡萄牙出了这么大的事,于情于理都该知会其他总督一声。
他下令舰队调转航向,朝着西北方向的贸易中心苏拉特驶去,那里聚集着不列颠、荷兰、高卢等国的据点,或许能从其他殖民者口中找到线索。
而此刻的苏拉特贫民窟深处,灵僵大部早已通过神秘的传讯方式得知了果阿的战事。
攻破要塞的决策本就是它们共同商讨的结果,那些来自孟加拉的野兔僵、比哈尔的野狼僵,正是它们从各地调集的“兵力”。
但这些灵僵对事件的后续影响毫无概念,更没制定任何应对计划——
它们单纯地将果阿的陷落视为又一次“普通胜利”。
在它们的认知里,从未有过失败的经历:
人类的聚集点无论大小,都会被兽僵轻松攻破,那些所谓的“先进火器”在千万尸潮面前不堪一击。
它们不理解人类的国家联盟,更不认为这些脆弱的碳基生物有能力组织反击。
灵僵们蜷缩在贫民窟的阴影里,一边消化着果阿的“战果”,一边筹划着下一次进攻,对西班牙舰队的靠近、对即将到来的人类警觉,毫无察觉。
苏拉特港的商船依旧往来如梭,殖民者们还在为香料价格争论不休,没人知道这座繁华贸易城的地下,正蛰伏着一群足以颠覆一切的非人存在,而果阿的废墟,不过是这场席卷风暴的开始。
灵僵们近来发现自己发生了新的进化,可这种变化却让它们陷入恐慌——它们突然失去了将其他生物转化为灵仆的能力。
之前看中的几名少女,被它们咬死后竟真的彻底死去,没有像过去那样化为顺从的灵仆,只是冰冷地倒在血泊中。
这种失控的陌生感,让它们第一次生出了类似人类的情绪——
迷茫。
它们不明白,为何曾经信手拈来的转化能力会突然消失,仿佛身体里某种关键的“血气”被阻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