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此一事后,“东方富强”的印象深深扎根在欧洲人心中,而被称为“黄金香料国”的印度,也和大明一起,成了他们认知里富庶之地的代名词。
后来葡萄牙人最初出现在南洋时,其实带着不少“朝圣”心态,想亲眼看看传说中强盛的东方帝国。
即便之后耶稣会散布“东方帝国已经衰落”的言论,葡萄牙人也始终不愿相信,甚至愿意接受大明雇佣,帮着对抗北方蛮人。
从历史文献记载来看,西班牙、荷兰、意大利、丹麦、高卢、不列颠这六国,早期在大明沿海多以强盗姿态出现,劫掠商船、骚扰边境;
唯有葡萄牙人,始终带着对大明的敬畏,态度相对恭顺。
可惜崇祯皇帝并未重视这份“敬畏”:
哪怕葡萄牙人主动提出,要帮大明培训火枪手、铸造新型火炮,以增强明军战力,也没能得到崇祯的认可——
这份错失的助力,也成了大明后期对抗内忧外患时,一份不小的遗憾。
徐雅各布在西苑挂甲屯外,亲眼目睹御马监卫士的实弹演习后,激动得涕泪纵横许久,忍不住高呼“愿已足矣”!
他这番激动并非为自己,而是为了父亲徐光启——
徐光启临终前曾反复念叨:
若大明能得佛郎机人相助,铸造精良火器、训练专业火器兵,必定能将后金鞑子歼灭在辽河之畔。
如今见大明已有实弹演习的战力,他觉得父亲的夙愿总算有了着落。
面对这一幕,朱有建却不置可否。只因他实在无法理解前身的作为:
明明麾下有诸多贤臣良将,却让他们多死于诏狱、贬谪途中,或是在乡野领兵抗敌时战死;
明明知晓火器局存在贪腐,用劣质的闽钢替代了本该使用的贡钢,却只惩戒底层铸器匠人,对负责监管的官员视而不见;
明明清楚东林党言官空谈务虚,却纵容御史台被东林党把持话语权,像范景文这样有实干才能的人,反倒被安置在工部闲置,没能发挥真正作用。
即便前身重用了徐光启、孙元化又能怎样?
他根本没法满足葡萄牙人的佣金要求——
虽说可用瓷器、茶叶抵扣,但在他眼里,“红毛佛郎机人”终究是番夷,没资格对大明军事指手画脚,这份根深蒂固的轻视,早堵死了借力的可能。
如今朱有建总算想明白了:
万岁山大概就是崇祯最“理想”的归路。
若他当年没在万岁山自缢,以他在位时内忧外患加剧、贤臣凋零、国事糜烂的局面,后世对他的评价,恐怕连被俘的宋徽宗都比不上——
至少宋徽宗的败亡,还能推给积弊已久的北宋,而崇祯则是握着一手本可挽回的牌,却一步步走到了绝境。
朱有建读大明各帝起居录时,看到建文皇帝的记载,直接被气笑了——
他甚至觉得崇祯大概是建文的“转世身”,这两人简直是治政白痴,天真得匪夷所思。
作为穿越来的普通人,他很清楚“不懂就别强上”的道理,只做自己擅长的事:
他自认没能力当千古一帝,那就干脆“做昏君”;
又因为读过些分析人性的书,便故意搞神秘,不让底下人通过察言观色猜到他的心思,以此掌握主动权。
对朱有建来说,“好好活下去”是第一要务。
要活下去,就必须先清理危险:
所以他绞尽脑汁发展火炮科技,想方设法保住手上卫兵的性命——
卫兵安全了,他才能活得更久、更滋润;
至于穷苦百姓的生计,得等他先稳住自身处境,有余力后才会放在心上。
事实上现在他和百姓过的都不错,说明内忧外患是可以换种方式解决的。
乾德二年八月十五日,中秋的晨光刚漫过紫禁城的角楼,辰时的梆子声还在宫墙间打转,王德化就领着一队内侍,推着十几辆朱漆食车进了宫门。
食车上码得满满当当,苏式的鲜肉月饼油光锃亮,广式的莲蓉蛋黄酥透着蜜香,还有刚从江南快马运到的水蜜桃,果皮上的绒毛都还新鲜,连装果盘的霁蓝釉碗,都是内造局新烧的细瓷。
宫里早在三日前就动了起来,各宫的宫女太监忙着挂灯笼、糊花窗,坤宁宫的廊下还摆了两盆正开得盛的桂树,风一吹,甜香能飘到御花园。
可人人心里都揣着个明白——
盼着乾德皇帝进紫禁城过中秋,约莫是桩痴想。
但嫔妃们还是忍不住盼,张皇后一早就让人把自己的宫苑收拾得齐齐整整,连茶盏都挑了最衬月色的白瓷;
周后站在她身侧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银线绣纹,见王德化的食车停在殿外,脸上勉强牵起个笑,那笑意却没到眼底,反倒透着点说不出的苦涩。
谁都知道,王德化这一趟来,不是陪皇帝过中秋的,是奉命送节礼的——
这就等于明着说,皇帝又不会来了。
他把食盒一一递到各宫太监手里,嘴里说着“圣主惦记各位主子,特意让奴才把新制的月饼送来”,眼睛却不敢多停,寒暄没两句就拱手告退,脚步轻快得像逃,仿佛多待一刻,就要被宫里那股子盼而不得的沉闷裹住。
出了紫禁城,王德化松了口气,立刻让人把剩下的节礼分去文武勋贵和在京官员家。
如今的京官们日子早不比从前,自打朝廷推了“股田制”,又给各地“天下行走”设了补贴,连最末等的从九品小官,都能按月领到足够养家的俸禄,再没了从前吃不上饭的窘迫。
前两年可不是这样——
那会儿俸禄总拖,不少官员家里揭不开锅,有几家实在没法子,连主母的嫁妆都拿去典当,有的当掉了陪嫁的良田,有的连祖传的玉簪都换了米。
后来乾德皇帝知道了,没说啥大道理,直接从内帑里拨了银子,给那些典当过嫁妆的人家发了等额补助,前前后后竟有一百多家京官受益。
王德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,圣皇坐在御书房里,听他汇报补助发放的数目时,一手扶着额头,指尖揉着眉心,半天没吭声,那表情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好笑,末了只叹一句:
“朕这皇帝当的,还要管臣子家的棺材本,也算千古头一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