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刺耳的尖啸被一声沉闷的爆响吞噬。
林昭昭松开弓弦的手指还未垂下,一股灼热的气浪便迎面扑来,卷起她额前的碎发。
那被她以毫厘之差提前引爆的火药,威力虽被压制到了最小,但炸裂的木屑与滚滚浓烟依旧瞬间笼罩了终点高台的一角。
观众席上,短暂的死寂之后,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叫与混乱。
人们像被惊扰的蜂群,尖叫着推搡着,试图远离那片不祥的烟尘。
维持秩序的禁军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。
“比赛暂停!所有人,保持镇定!”裁判声嘶力竭的吼声被淹没在鼎沸的人潮里,显得苍白无力。
混乱之中,林昭昭的眼神却如寒潭般沉静,她没有去看骚动的观众,而是死死盯住了裁判席的方向。
沈明远几乎在同一时间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说道:“看那几个礼部官员,他们的惊慌是装的,脚步却在朝后台退,像是在逃离,又像是在……准备什么。”
他的话音未落,一道身影鬼魅般地逼近。
是唐飞鸿。
他那张一贯骄傲不羁的脸上,此刻竟写满了挣扎与决绝。
他没有出招,甚至连兵刃都未握紧,只是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,嘶哑地说道:“林姑娘,你箭术通神,可你看得穿人心吗?你真的以为你是棋手?错了……你和我,我们所有人,都只是棋盘上被算计的棋子!”
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深切的自嘲与不甘,“但我……不想再当这枚棋子了!”话音落下,他不再停留,猛地一个转身,竟是朝着与终点相反的方向,杀入了那群试图控制局面的禁军之中,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,撕开这场阴谋的一角。
林昭昭的心猛地一沉。
唐飞鸿的话,如同一记重锤,敲碎了“天武大会”这层华丽的外壳,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真相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一阵清脆又刺骨的冷笑,突兀地从所有喧嚣的顶端传来。
众人骇然抬头,只见终点塔顶的最高处,玉面狐一袭红衣,长发飞扬,宛如地狱绽放的曼陀罗。
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,眼神中满是戏谑与疯狂。
“火药?那不过是为这场盛宴助兴的开胃小菜!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,“真正的高潮,现在才刚刚开始!”
话音未落,她扬手向天空抛出一枚猩红色的信号弹。
信号弹在空中炸开,化作一朵妖异的血色狐狸图案。
下一秒,地动山摇!
轰!轰!轰!
远处,作为赛场点缀的几座高大竹楼,毫无征兆地轰然倒塌。
尘土冲天而起,而在那倒塌的废墟之下,赫然露出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井口!
那井口幽深,散发着浓烈的硫磺气息,正是隐藏在赛场之下的——火药井!
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这一点引线引爆的,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高台,而是足以将大半个赛场、甚至波及周边街区的巨大陷阱!
“不好!”沈明远脸色骤变,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赛场骚乱,而是针对整个京城的惊天阴谋!
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恐怖的火药井吸引时,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,正悄无声息地溜向一处供达官贵人饮水的泉眼角落。
他手中托着一个不起眼的瓷瓶,正要将瓶中的无色液体倒入泉水之中。
“汪!”
一声凶狠的咆哮打破了他的潜行。
小七如一道白色闪电,从暗处猛然窜出,它没有扑咬对方的要害,而是精准地一口咬住了那只持着毒瓶的手臂!
黑衣人吃痛闷哼,另一只手抽出淬毒的匕首,就要刺向小七。
可他快,有人比他更快!
一道清冷的剑光闪过,快得仿佛从未出现。
黑衣人身体一僵,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垂下,一道血线从他的脖颈处缓缓沁出。
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钟无艳手持长剑,悄然立于其后,神情冷若冰霜。
她看也未看地上的尸体,俯身迅速从对方怀中摸索,片刻后,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。
她没有片刻耽搁,身形一闪,便来到林昭昭身边,将信递了过去。
林昭昭撕开火漆,展开信纸。
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,内容却让她浑身冰冷。
“待火药引爆,京畿大乱,则由礼部尚书即刻接管京畿防务,清除异己,顺势扶持新帝登基!”
短短数行字,却掀起了比火药爆炸更惊人的波澜。
礼部,新帝……这已经不是谋逆,这是篡国!
林昭昭攥紧了那封薄薄的信纸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她猛地抬头,望向那座最高的塔顶,可玉面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,只余下那血色的信号弹余烬,仍在空中缓缓消散,像一只嘲笑着众生的眼睛。
震耳欲聋的尖叫声、建筑倒塌的轰鸣声、禁军徒劳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。
然而这一切,在林昭昭的耳中,都开始变得遥远。
她的世界里,只剩下手中这封重若千钧的密信,和信上那每一个都透着血腥味的字眼。
这场大会,从一开始,就不是为了选拔什么天武冠军。
它是一个舞台,一个用来埋葬旧君、迎接新主的血腥舞台。
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参赛者,不过是这场盛大祭典上,最无足轻重的祭品。
林昭昭深吸一口气,那混杂着硫磺与尘土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紧。
她抬起眼,看向身旁的沈明远。
沈明远的目光同样沉重如铁,他没有说话,但那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却清晰无比——游戏规则已经改变,从现在起,他们不再是选手,而是破局者。
在这座即将化为炼狱的赛场上,他们必须在阴谋的罗网彻底收紧之前,找到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