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臣”与“不死族”。
这两个词,如同两道自九天之上的神雷,狠狠地劈在了秦玉的脑海之中!
难怪!
难怪他从第一眼见到始皇帝起,就觉得这位千古一帝的身上,除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亲切共鸣之外,还有一股说不清、道不明的熟悉感!
原来……根源在此!
“陛下!”
秦玉从剧烈的震撼中强行挣脱出来,他紧紧盯着始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有些不确定的问道。
“您既然修习了不死一族的传承,那您如今……是算混沌一脉,还是不死族?”
这个问题,似乎触动了始皇帝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。
他的眼中,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、混杂着无上骄傲与万古落寞的奇特色彩。
“血脉,为根;传承,为术。”
始皇帝缓缓开口,每一个字都在大殿中激起无形的回响。
“根,决定了寡人是谁。”
“术,决定了寡人能做什么。”
他凝视着秦玉,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再次升腾。
“寡人,从始至终,都只可能是混沌一脉,嬴姓的子孙。”
秦玉闻言,心头大定,胸中一股热流涌动。
他对着眼前这位千古一帝,再次深深一揖,敬意,发自肺腑。
始皇帝看着秦玉那了然的模样,似乎并不意外。
他那张总是如同万年玄冰般威严的脸上,线条竟缓缓地柔和了下来。
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,有疲惫,有遗憾,但更多的,是一种属于父亲的……温柔与深藏的愧疚。
他缓缓抬起手,不再看向秦玉,而是望向静室外那片在微光中摇曳的青翠竹林,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,轻声呼唤。
“扶苏,出来吧。”
随着他的呼唤,竹影晃动。
一道身穿玄衣、头戴玉冠的温润身影,缓缓从竹林的阴影中走出。
他不再是那个在昏暗之地中遇到的、衣衫褴褛、满脸疲惫的“苏澈”。
他恢复了本来的面貌——丰神俊朗,气质如玉,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仁善与贵气。
大秦长公子,扶苏!
然而,在看清扶苏的瞬间,秦玉的瞳孔,却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!
因为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,眼前这位扶苏公子,与始皇帝、李斯、蒙恬那三位,有着本质的不同!
始皇帝三人,虽然形态凝实,威压如渊似狱,但其本质,终究是某种烙印在天地间的、强大的“灵体虚影”。
而眼前的扶苏……
他有心跳!有呼吸!有体温!甚至在地面上,投下了一道清晰的影子!
他……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、有血有肉的……活人!
“陛下……这……这究竟是?!”
秦玉看着那个活生生的扶苏,又猛地转头看向始皇帝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惊骇!
始皇帝的眼中,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悲哀。
“诚如你所见,扶苏……与我等不同。”
“当年,为了在此地解决那叛徒徐福,我等四人,皆将各自的肉身,藏入了皇陵各处的阵眼之中,以神魂之态,布下了这天罗地网。”
那一战的惨烈,似乎跨越了时空,再次浮现在始皇帝的眼前。
他的声音,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落寞。
“我与丞相、将军三人的神魂,因与那叛徒的邪法血战,最终被迫与整个皇陵大阵融为一体,化为了不生不死的‘镇守之灵’。”
“就连我们藏匿于此的肉身,也因此被大阵彻底束缚,成为了这皇陵的一部分,再也无法动弹分毫。”
“而扶苏……”
始皇帝看向自己的儿子,声音中充满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,却又夹杂着无尽的无奈与悲凉。
“他,是唯一的例外。不知何故,他的肉身,竟没有受到皇陵大阵的束缚。”
“只是……他整个人,也不知被何种力量禁锢,无法踏出这座皇陵半步。”
一个看似能在皇陵之中自由行走的活人,却永远无法踏出此地。
这,或许比死亡,更加残酷。
“父皇。”
扶苏走到始皇帝面前,对着这位既是君父又是战友的父亲,恭敬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。
始皇帝看着他,那双总是睥睨天下的眼眸中,流露出了深深的、积攒了两千多年的痛楚与不忍。
“秦玉。”
他忽然开口,不再自称“寡人”,而是用一种近乎平等的、属于族中长辈的语气,对着秦玉,说出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心结。
“我这一生,横扫六合,一统华夏,自认无愧心。唯独……亏欠了扶苏良多。”
“我不愿,我最仁善的孩儿,因为我的决定,与我一同,被永世囚禁于此地,不见天日!”
“今日,我以一个族中长辈的身份,恳求你……”
话音未落,这位横压万古的千古一帝,竟对着秦玉,微微地,低下了他那高傲了数千年的头颅。
“想办法,将扶苏……带出去!”
这一个动作,一句托付,其重量,胜过万座山岳,狠狠地压在了秦玉的心头!
他看着眼前这位充满了仁善与儒雅之气的扶苏,又看了看那位将无尽父爱与愧疚深藏于心的始皇帝,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认同感与责任感,让他根本无法拒绝。
他猛地向前一步,绕过矮案,对着扶苏,郑重地行了一个同族之礼。
“族老放心!秦玉……定当竭尽全力!”
“族……族老?”
扶苏听到这个称呼,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,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尴尬与窘迫。
他看上去年纪与秦玉相仿,却被如此称呼,实在是有些别扭。
他连忙摆手,姿态谦和。
“秦……秦兄弟万万不可如此。你我虽隔上千年,但若论血脉渊源,或可……或可平辈论交。你若不嫌弃,称我一声‘族兄’或者‘大哥’,便可。”
“嗯!”
秦玉很是自然的点了点头。
然而,问题,再次回到了原点。
秦玉看着始皇帝,苦笑着摊了摊手。
“陛下,并非晚辈不愿。只是……您刚才也说了,您与丞相、将军三人的神魂与肉身皆被大阵束缚。大哥他虽肉身尚存,但这皇陵中古老的禁制,想必更是非同小可。晚辈……一时之间,也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?”
听到秦玉这声自然而然的“大哥”,扶苏的身体微微一震。
那双温润的眼眸中,闪过一丝极其温暖的笑意。
他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秦玉的肩膀。
“秦玉弟弟,此事,我们日后再议。”
“如今最重要的,是先将那个窃取国运、祸乱千年的‘叛徒’,彻底处理干净。”
“可是,大哥你……”
秦玉于心不忍地看向扶苏。
虽然才刚刚相认,但是血脉中那股奇妙的羁绊,让秦玉心中很是纠结,一刻也不想让这位刚认的兄长再多待在这座冰冷的囚笼里。
扶苏却一脸释然,笑容依旧温和。
“弟弟,做事,要分轻重缓急。”
“我已经被囚禁于此地数千年了,早已习惯。”
“不差,这一时半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