鸦片烟枪在鎏金钵盂里咕嘟作响时,烟烟正把最后一盅天麻乌鸡汤搁在乌木食案上。
青瓷碗沿腾起的热气与漂浮的烟圈相撞,在雕花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。
\"今日加了新晒的陈皮...\"她话音未落便淹没在浓稠的烟雾里。
汤面上凝结的油花泛着琥珀色的光,倒映出她蹙起的眉头。
自从督军不再执着于点心,每日膳食便全凭烟烟安排。
她尽心竭力,晨起便往厨房去,从参茸燕窝到虫草花胶,总要变着花样炖补品。
曾国宇因为少年时时常挨饿,以致如今即使做了督军,也仍将\"粒米不剩\"奉为圭臬。
她总盛满一碗饭,看他用象牙筷一粒粒剔着碗底的米粒,像在数算当年散在壕沟里的弹壳。
烟枪燃起的青雾终日盘桓在小姐闺房,酸臭的烟膏味混着蜜糖的甜腻,在绣帘帷幔间结成蛛网般的秽气。
烟烟每每忍气吞声——这哪里是住人的屋子,倒像座熏黑的烟馆。
可看着督军日渐红润的面色,她终究只是将熏香炉往窗边挪了半寸。
\"小幺儿小时候不像现在这么瘦……\"曾国宇的声音裹在烟泡里,忽而飘近忽而飘远。他嘴唇衔着烟枪,翡翠貔貅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绿,\"有回她偷拿我书架上的松子糖,我正好推门进来……\"
烟烟低头擦拭食盒,听见督军沙哑的笑声:\"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。\"铜镜里映出他翕动的鼻翼,仿佛正嗅着多年前的糖香。
\"我装没看见,问她,你在干什么?她吓坏了,战战兢兢跟我说,‘四哥,我想找本书。’”烟圈缓缓升腾,在梁间结成蛛网。
“她当时慌慌张张,随手就抽了我架子最上面的那本《金瓶梅》,认不全字还硬撑着……”烟烟看见他眼中闪过顽童般的狡黠,“多险啊!好在不是画本,她当时认字也不全。”
烟烟默默听着,插不上嘴。
她没见过小姐小时候,也不知道什么是《金瓶梅》。
“我就陪她坐着看书。她不认识的字也不问我。”
他低笑出声,“她哪里在看书,分明是想装模作样哄我走。我偏不走,我等着她把一块糖在手心里攥化了,才装作有事要忙,躲在她房里。”
今日的烟泡格外浓稠。
趁着督军神思恍惚,烟烟往烟膏里掺了安神的花粉。
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:这鸦片这样抽,恐怕早晚会要了督军的命。
可若没了这鸦片,他又如何活在这满室陈腐的记忆里?
“我听见她进了门就跟善善哭,手心的糖化的黏糊糊的,她手都张不开了。”他眼中露出促狭神色。
“我听她絮絮叨叨的抱怨,‘都怪四哥,我一口都没吃着,怎么办?洗不掉我的手是不是就再也张不开了!’”曾国宇笑得欢喜。
“她那时候又小,又傻。我就从屋里出来。她见了我,吓得往善善身后缩,手心张不开也顾不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