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韩首领盯着那些货物,喉结滚动了几下。他身后的武士们开始交头接耳,有人的目光已经黏在那些铁刀上。这些部落虽能冶炼铁矿,但锻造工艺远不及大汉,一把上好的环首刀能换十张貂皮。
“要…… 要十车。” 首领终于松了口,却狮子大开口。
“五车,再加二十担海盐。” 杨帆毫不犹豫,“但你们得派向导带我们穿过辰韩的‘禁忌林’,那里据说有会吃人的山魈。”
这场交易最终以七车货物成交。当辰韩向导带着队伍走进遮天蔽日的禁忌林时,王朗才发现所谓的 “山魈” 竟是些披发纹身的猎头族。在一处溪流边,他们撞见了三具挂在树上的骷髅,天灵盖被凿开一个洞,向导说那是弁韩部落的仇人。
“明府,昨夜的露水让不少农匠染了风寒。” 医佐李当之捧着药箱赶来,箱子里的麻黄和桂枝已经用去大半,“尤其是那些来自乐浪郡的农人,吃不惯这里的橡子面,拉痢疾的越来越多。”
杨帆皱眉,看向队伍后方的辎重营。那里有五十辆牛车装着药材和粮食,但分给辰韩人的七车货物里,已经包含了两车治疗外伤的草药。“让伙夫把粟米都熬成粥,掺上生姜和茱萸。再让骑兵去附近的河谷打猎,给病号补充肉食。”
夜幕降临时,营地燃起了三百堆篝火。轻骑兵们将白天猎获的獐子、狍子剥皮褪骨,农匠们则用带来的陶甑蒸煮粮食。杨帆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,看着工匠们在月光下检修工具 —— 张三郎正用麂皮擦拭他的铁砧,几个来自东莱郡的船匠在沙地上勾画着船坞的轮廓。
“明府你看,” 王朗指着舆图上的熊津浦,“这里是洛东江入海口,潮差小,水底是硬土,最适合建船坞。辰韩人说,当年汉武帝灭卫氏朝鲜时,楼船将军杨仆就是从这里登陆的。”
杨帆用手指描摹着海岸线的曲线:“等船厂建成,第一艘船要叫‘玄菟号’。载着咱们的丝绸去倭国,换他们的硫磺和珍珠。”
行至第十四日,队伍终于走出盖马大山。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片冲积平原,辰韩人的村落散布在河谷两侧,茅草屋的屋顶晒着红色的漆器 —— 那是用辰韩特产的丹砂涂制的。看到大队人马到来,村落里的男女老少都躲在木栅栏后窥视,只有几个身披彩衣的巫祝在村口跳舞,嘴里念叨着祈福的咒语。
“还有五十里就到熊津浦了。” 赵昂的骑兵带来了好消息,“海边的土人说,那里的潮水每月初三、十八最大,正好可以趁着退潮打下船坞的木桩。”
然而意外发生在次日清晨。负责侦查的骑兵回报,熊津浦附近的沙丘上出现了数百名马韩武士,他们的盾牌上画着太阳图腾,显然是不请自来的 “客人”。
杨帆立刻下令全军戒备。步兵们迅速结成龟甲阵,盾牌在外形成密不透风的墙,长矛从缝隙中斜指天空。轻骑兵则分成两队,绕到侧翼的沙丘后隐蔽。当马韩人举着石斧冲过来时,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箭雨 —— 这些箭矢的箭头都淬了乌头汁,见血封喉。
“停!” 杨帆看到马韩人中有人举起了白旗,那是一块染成白色的麻布。他让通译喊话,才知道这些马韩人是附近月支部落的,听说汉人要来造船,担心抢占他们的渔猎场。
“告诉他们,船造好后,每次出海都会分他们三成渔获。” 杨帆看着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马韩人,忽然觉得有些不忍,“再给他们五车粟米,让他们帮忙搬运木材。”
这场原本可能发生的冲突,最终变成了一场奇特的合作。马韩人用独木舟运来海边的红柳,汉人则教他们搭建干栏式仓库。当第一根三丈长的樟木被夯入海滩时,杨帆特意让巫祝们杀了一头黑牛祭祀海神。牛血渗入沙中,引来无数海鸟盘旋,仿佛是天地都在见证这一刻。
熊津浦的海滩上已竖起三十根丈高的木杆,每根杆顶都悬着汉军的赤色幡旗。杨帆踩着晨露登上临时搭建的望楼,望着脚下忙碌的人群 —— 一万农匠被分成二十个工队,正按东莱船师绘制的图样开挖船坞。潮退后露出的黑色淤泥里,两千名马韩劳工赤着脚搬运石块,他们腰间系着汉军分发的麻布短衣,黝黑的皮肤上沾着泥浆,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踏实。
“明府,这船坞得挖两丈深才够用。” 老船匠周楫拄着铁尺走过来,他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霜花,“洛东江的潮水每日两涨两落,得用松木桩把坞底钉牢,再铺上三层石板,不然开春一化冻就该塌了。” 他脚边摊着一张羊皮图,上面用朱砂画着船坞的剖面,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:长一百五十丈,宽三十丈,坞门处设三道闸门,闸门用楠木外包铁皮制成。
杨帆弯腰拾起一块海滩上的青石,指尖划过石面的纹理:“周师傅看这石料能用吗?昨日让赵昂带骑兵去盖马大山里探查,说那边有现成的采石场。”
周楫接过青石在膝盖上磕了磕,碎块断面泛着青白色:“这是石灰岩,做地基倒是结实,就是怕海水泡久了会粉化。得让石匠们凿成一尺见方的石块,再用糯米汁拌蛎灰勾缝,这样才能经得住海浪。” 他忽然指向远处的红树林,“那边的红柳根倒是好东西,泡在水里百年不腐,正好做闸门的插销。”
话音未落,东边传来一阵喧哗。只见五个辰韩巫祝举着铜铃,围着刚运到的一批木材跳起舞来。那些木材是从盖马大山里砍伐的樟木,每根都有合抱粗,用二十匹战马拖拽了三日才运到海滩。为首的巫祝捧着贝壳法器,嘴里念叨着杨帆听不懂的祝词,周楫却笑着解释:“他们是在祭山神呢,辰韩人砍了大树都要这么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