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的雨,下得又急又密。
于学忠站在军事参议院电讯室的窗前,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。雨水拍打着窗棂,像是某种急促的密码。
\"参座,这是昨晚截获的日军密电。\"电讯科长赵志鸿递上一份译电稿,手指微微发抖,\"内容……很特殊。\"
于学忠接过文件,目光迅速扫过纸面。电文简短,却令人心惊:
\"樱花计划启动,目标渝城,时间未定。\"
\"樱花计划?\"于学忠眉头紧锁,\"查过这个代号吗?\"
赵志鸿摇头:\"从没出现过。但根据电文格式分析,应该是日军特高课直接下达的绝密指令。\"
窗外一道闪电劈过,瞬间照亮于学忠冷峻的侧脸。他想起上个月在枇杷山与何柱国的密谈——日军可能正在策划针对重庆高层的刺杀行动。
\"负责破译这份电报的人呢?\"
赵志鸿面色突然变得苍白:\"陈……陈明远不见了。昨晚值完夜班后,再没人见过他。\"
嘉陵江畔的贫民区,巷道狭窄如迷宫。
于学忠换了一身粗布短褂,李振唐扮作挑夫跟在身后。两人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疾行,追踪着最后可能见过陈明远的面摊老板提供的线索。
\"那后生往码头方向去了,\"面摊老板回忆道,\"有个穿西装的在巷口等他,看着像买卖人。\"
转过一个拐角,李振唐突然拉住于学忠:\"有人跟踪。\"
于学忠借着系鞋带的动作侧目回望——二十步外,两个戴斗笠的男子正假装挑选鱼干,眼神却不时瞟向他们。
\"军统的人。\"李振唐低声道。
于学忠冷笑:\"钱耀祖动作倒快。\"
两人加快脚步,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七拐八绕,最终甩开尾巴,来到一处挂着\"王记杂货\"招牌的破旧店铺前。
柜台后的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:\"买什么?\"
\"三两川红茶,\"于学忠道,\"要雨前摘的。\"
老头眼神骤然锐利,转身掀开里屋的布帘。
昏暗的里屋弥漫着血腥味。
陈明远瘫在角落,左肩有个血肉模糊的枪伤。见到于学忠,他挣扎着要起身,却被于学忠按住:\"别动,伤怎么样?\"
\"暂时死不了……\"陈明远声音嘶哑,\"于将军,那份电报……我破译了后半段……\"
他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染血的纸条,上面写满数字和符号。
\"这是日军空袭的坐标和时间……就在三天后……\"陈明远突然剧烈咳嗽,嘴角渗出血丝,\"他们发现我破译了……派人追杀……我只能……躲到这里……\"
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李振唐闪到门边,手枪上膛。
\"不是军统,\"老头探头进来,\"是袍哥的兄弟,说码头出事了。\"
朝天门码头的晨雾中,一具尸体随波起伏。
死者穿着西装,面部被鱼啃食得面目全非,但右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格外醒目——正是面摊老板描述的\"买卖人\"特征。
\"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,\"蹲在尸体旁的瘦小男子低声道,\"肺里有江水,但后脑有钝器伤,是先被打晕再抛尸的。\"
这人是袍哥派来的验尸人,外号\"泥鳅老七\"。
于学忠盯着那枚翡翠戒指,忽然瞳孔一缩——戒面内侧刻着个微型樱花图案。
\"特高课的标记……\"他喃喃道。
李振唐突然扯了扯他衣袖。顺着目光看去,码头对面的茶楼上,钱耀祖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。
回到军事参议院,于学忠立即召见情报参谋赵明。
\"查三个事,\"他快速下达指令,\"一,近期日军航空兵调动情况;二,重庆所有日谍已知据点;三,陈明远最近三个月接触过的所有人。\"
赵明刚离开,秘书匆匆进来:\"参座,何部长电话,要您立即去军政部。\"
何应钦的办公室烟雾缭绕。
\"孝侯啊,\"他笑容亲切得令人不适,\"听说你在查电讯科的事?\"
于学忠面色如常:\"有个译电员失踪,例行调查。\"
\"这种小事让下面人去办嘛,\"何应钦递来一份文件,\"委座批示,要你负责接待明天到的美国军事观察团。\"
走出军政部大楼,于学忠发现公文袋里多了张字条:
\"樱花非花,当心身边人。\"
字迹潦草,像是仓促写就。
深夜,于学忠在书房反复研究陈明远留下的密码。
忽然,窗棂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——是李振唐的暗号。
\"参座,\"李振唐闪身进屋,额头带汗,\"陈明远死了,袍哥送他去医院的路上遭遇车祸。\"
于学忠握笔的手青筋暴起:\"尸体呢?\"
\"被警察局抢先带走了。\"
沉默片刻,于学忠突然将密码纸凑近油灯。在火焰的烘烤下,纸面渐渐显现出几行隐形字迹:
\"目标清单:何、陈、白、于……\"
名单最后,赫然是他自己的姓氏。
窗外,山城的雾气更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