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玉,慎言!”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。媚娘站在屋檐下,刺骨的冷风吹起她的鬓发,寒意直入心间。时令本来已至早春,却骤然变寒,北风呼啸,钻云密布,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雪了。自己那日随皇上匆匆进宫,身边并无可以御寒的衣物,若是再下了雪,恐怕就有的苦头吃了。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寻找一线生机,历尽千难万险才入了宫,置身在这全天下最有权势,最繁华锦绣的所在,怎能甘心籍籍无名,寂寞终老?
“吱呀”一声,门拉开了半扇,一个长的健壮红润的宫女从屋里走了出来,对着媚娘轻施一礼道:“这位贵人,阿玉年纪小不懂事,快言快语惯了,贵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,阿珠替她给您赔罪了。”说完,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。
“阿珠不必如此,既然我等三人能在此相聚,也是前世有缘。这天寒地冻的天气、连累你俩在此受冻,媚娘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。”媚娘微微的点头,含笑道:“有劳两位姑娘了,若有一日,媚娘能离开此处,必不会忘了两位姑娘的照拂之情。”
“贵人不必如此客气,我俩也是奉命而为。您若想见皇上,眼下怕是不能,皇上正忙着为小皇子庆贺满月之礼呢。还需请贵人耐心在此等候,莫要使奴婢们为难。”她抬头望了望天色,又见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冻的嘴唇发青的模样,低声道:“这天气,看来是又要下雪了,贵人若是有急需之物,奴婢可代为向喜公公通传。”
“如此,多谢姑娘了,外面风大,你随我进屋来。”媚娘看见那个阿珠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,满面关切的说道。如今,自己困于此处,急需要找一个能替自己打探消息的人才行。阿珠犹豫了一下,低头跟在媚娘的身后进了屋。
“阿珠,请坐,待我写一个单子给你,您只要交给喜公公就行了。”媚娘亲热的说道,阿珠嗫嚅道:“奴婢就站在门口等着,只是,这屋里好像并无纸笔,您不妨说来,奴婢代为口头转达就是了。”
“也只好如此了。”媚娘苦笑着道:“请阿珠姑娘向喜公公讲明,此屋急需火炉与御寒的衣物,再者,若有一个梳妆台就可以了。”“贵人放心,阿珠这就去让人通传给喜公公。”阿珠说完转身欲走,媚娘忙拉住她的手道:“姑娘,稍等。”她从手下取下一只金灿灿的镯子,递给阿珠道:“姑娘,我来的仓促,也没有带什么值钱之物。这个镯子,你就拿去打点打点,天气这般严寒,就算是给看守的小太监和你俩换点酒菜也好。”
阿珠的手仿佛是被烫了一般,急忙缩了回去,颤抖着声音说道:“这万万不可,宫里皇后对待下人一向宽厚,并不曾缺衣少食。况且这次喜得皇子,人人都有赏赐。为您所做的一切,都是我等当差应尽的本分,怎能让贵人破费?”一边说着,一边急急地往外走。
“阿珠,莫急,我还有事相问。”媚娘忙追至门口,轻声道:“姑娘可认识这宫里一个叫做红玉的宫女,或是太监小贵子?”阿珠茫然的摇头道:“奴婢进宫并无多少时日,贵人所问之人,奴婢从来未曾听说过。皇上登基已经放归了几千个宫人,说不准他们早都不在宫里了。”
媚娘伤心的喟然长叹道:“看来,此生是再难与他们相见了……”说着,那一双潋滟动人的眸子里只滚下晶莹的泪珠来,那阿珠有些吃惊的问道:“他俩是贵人的什么人呢?”
媚娘压低声声音道:“姑娘有所不知,他们俩,是以前服侍过我的太监和宫女。我以前曾在宫中住过几年,与他俩虽说是主仆,却也亲如家人。后来,我不慎流落宫外,不想偶遇皇上,又被寻了回来,我心中无时不在盼望着与他俩重逢,在这深宫之中,也好有两个贴心可靠之人。”她低低的声音犹如惊雷在阿珠的耳边炸响,阿珠震惊又茫然的问道:“这么说来,您以前就是这宫中的贵人。”
媚娘假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:“往事不堪回首,若不是皇上念旧,动了雷霆之怒,我真是不愿再回到这宫里来了。如今,他睹气将我囚禁在此处,彼此互相折磨,爱之深,恨之切,都是孽缘呀……”她垂下头、欲言又止,轻轻的撩起衣袖,擦了擦眼睛,完全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。
没想到,眼前这个女子,竟然是皇上的旧爱。虽说她如今是这副处境,不过是皇上故意冷落而为之,也许用不了多久,她就会成为仅次于皇后的宠妃。那只要自己是侍候得当,就会跟着沾光,阿珠笃定的认为,媚娘就该是她生命中的贵人。
她忙又谦卑的施礼道:“请恕奴婢有眼不识泰山,贵人今既已回宫回宫,想必皇上也不会薄待于您。您只要安心等候,皇上定然会前来看您。如果奴婢有伺候不周之处,还请贵人包涵。阿珠这就去通禀院外的太监,催促他们务必尽早把贵人所需之物如数送来。”她的神色和语气,像是变了一个人,欣喜里带着万分的小心。
“此事还需保密,你切勿向别人说起,若是传到皇后耳中,恐怕就会徒增闲言碎语。”媚娘小声的叮嘱道:“若有一日,我与皇上重修旧好,定然会让你当我身边的大宫女。”她把那个沉甸甸的金镯子,套上阿珠的手腕,浅笑着道:“这个,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,莫要再推辞。”
阿朱喜极而泣,不由地红了眼圈,不明所以的阿玉惊疑的从窗子里,望见阿珠满面喜色的给媚娘施完礼后,迈着轻快的脚步的向门口走去。
风似乎更大了,夹杂着细细的雪沫子,模糊了媚娘转身回屋的背影,也无人乱看到,她那满是算计的盈盈美眸中荡开的丝丝笑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