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菊虽只是远远的站着观望,可亲眼看着这个往日里毒如蛇蝎,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,瞬间变成了这副模样。看着她因剧痛而咬落的满口牙齿,和挂在下颌上的两颗血淋淋的眼珠,仍不免感到一阵胆颤心惊。惊恐不安的眼底涌动着一丝物伤其类的怜悯,那混合着酒香的血腥味,直冲鼻腔,使得她不由的一阵恶心。是谁?竟创造出这种阴损至极,使人生不如死的刑法,耳边传来那被泡在酒瓮中的媚娘,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压抑不住的,鬼一样的低呜声,瞬间只觉得,怕是地狱里也不过如此?她的眸光无声光扫过那几个太监幸灾乐祸的眼神,无端的厌恶和憎恨涌上心头。
“算了,杀人也不过头点地,到此为止,不必再费力气了,直接把她料理了,连同那些断肢残骸一起扔去乱葬岗子……”
秋菊垂下眼睑,沉声吩咐着,不等说完,便快步走出来那阴森空寂的宫室,一路小跑到空寂的御花园里,扶在一棵树下吐了个昏天黑地。
天色暗了下来,看样子又要下雪了,酒瓮边上的几个的太监,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媚娘因遭受摧心之痛而更加狰狞扭曲的面容,便越发来了戏耍的兴致。
“没想到,那般仁慈的皇后娘娘,都能对这个女人下此狠手?看来,这个女人确实罪无可赦,这等有趣的乐子本就是难寻。秋菊姑娘不在刚好,咱们借此机会再多乐上一阵。”一个长马脸的太监畏缩的笑道,他狠狠的拽起媚娘被浸湿的长发,用一根木棍使劲地按住那残缺的躯体,使之呈现出一副仰面朝天的姿态来。
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刀子一样的扫过,已被酒液浸泡的变成深红色的肌肤,淫笑着道:“听说这个女人,原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呢,看来果真不假,趁着还有一口气在,让咱们饱饱眼福也是不错的……”伸出那脏污不堪的手,摸索着那冰冷的,不断颤抖的躯体。
“这个主意不错。”
“我来试试。”
“让我也来……”几个太监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,密密麻麻的手盖覆在媚娘的躯体上。媚娘只觉得被无数条毒蛇牢牢的缠住,动弹不得,眼中涌出了乌黑的黏稠的像鲜血一样的东西,漫过她血窟窿一样的嘴巴,流进喉咙里,苦涩难咽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浑浑噩噩中,媚娘以为自己早已死去。可耳朵里却又传来那个恶魔一样的太监晦涩难闻的声音:“怕是还没死透呢,不过就这般模样,她也活不成了。为了不让她的冤魂缠上咱们,不如撒几泡尿让她喝了,镇住她的魂灵,让她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“哈哈,这个主意实在是妙!”
随着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,一片骚臭的尿液漫过媚娘的脸颊。她没有了眼珠的眼眶空洞又茫然的瞪着沉沉的天空,思绪却坠向那黑暗无边的深渊……
长宁宫内的小佛堂里,皇后王婉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。袅袅的檀香散不去她心中的憎恶与郁结,前世的媚娘那跋扈得意的面容,和今生的媚娘怨毒狠辣的目光,总是交替着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,使得她心神俱乱。那“人彘”之痛,那“人彘”之耻,是她时常不敢想,也不愿想的过去和曾经。如今,自己却又把她还施彼身,这到底是对是错?
她敛目垂手,纹丝不动,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,而心却始终如沸腾的开水一般翻涌着,始终难以平静下来。光洁如玉的额头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《法华经》,《大悲咒》,口中喃喃的诵经声在耳边萦绕,自己与那媚娘之间的恩怨,生生世世,往复轮回,何时才能了结?这是上苍注定,还是因果使然?自己与她为何总是难以逃脱皇权与深宫的是非情仇?
若是今日自己心慈手软,那来日,受此酷刑的定然会是自己,是自己身后庞大的家族,是自己幼小的孩儿。不!既然天意如此,自己就绝不能使之顺其自然,哪怕是双手沾满鲜血,也绝不能给她死灰复燃的机会。不过是“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”,报了前世的锥心剜骨之痛而已。本就不该心生恐慌,惴惴不安,佛说:生死轮回,因果报应,也该让她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了。
虚掩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,秋菊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,低声说道:“娘娘,已按您的吩咐,处置妥当了,娘娘不必再为此忧心。”
王婉抬起头来,望着神龛上那低眉含笑的观音菩萨像,那柔和的眼中带着无限的慈爱和怜悯,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穿透力。使的王婉心中竟莫名的安静下来,烛火摇曳,檀香缭绕,佛堂里显得静谧而神圣。想必母妃那些寂寞冷清的漫长深宫岁月,也是在不安和期盼中于这佛堂里悄然度过的吧?王婉一时竟有些出神,突然觉得,这“长宁宫”里的小佛堂,简直就可以寄托灵魂的心中净土。
见皇后久久无语,秋菊有些惊讶的抬眸,偷瞟了一眼,只见那如玉雕般的面容上平静如水,散发着温润的光泽。只有眼底深处,似乎还带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,她定定的盯着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,仿佛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。
“娘娘?”秋菊往前走了一步,轻声道:“娘娘,小皇子这会怕是已睡醒了,正在昭阳殿里等着您呢?娘娘快些回去吧,莫要让他等得着急了。”
王婉收回眸光,无声的长吁了一口气,轻声道:“本宫贪恋这小佛堂的幽静,一时竟忘了时间,是该回去了。”
秋菊忙扶着她的手道:“娘娘向来礼佛虔诚,忘了时间原也是常有的。不过,眼下年节未过,马上又是小皇子的生辰,娘娘怕是又要忙碌了。奴婢那儿还有几大摞,京中贵妇诰命们送的礼单,还未顾得上给娘娘过目呢。”
“你办事素来稳妥,最让本宫放心,一切由你料理着,本宫便也可以忙中偷闲了。”王婉轻轻的拍了拍秋菊的手,跨出门槛,缓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