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缓缓绕过案几,落座于虎皮椅上,手指轻轻叩击桌案,声声入耳。
“说吧,你在东溟,可曾见那人?”
霍思言心中微震,却面色未改,只淡声问道:“太后指的是……东溟禁军统领韩烈的真身?”
太后眸光微敛,似笑非笑地望着她。
“你机敏,问得恰到好处。”
霍思言沉吟片刻,终是低声回道:“他真身恐已死,魂门借其为傀,最终溃败,赤玄子一脉亦在地宫崩塌时,彻底覆灭。”
帐中气氛顷刻沉寂。
。
太后似松了口气,眼底却浮现一抹难以言说的幽色。她缓声道:“可惜了……韩烈此等武将百年难遇,若归我昭国,未必不是一柄奇兵。”
谢知安眉头一皱,忍不住开口:“太后难道还在惋惜敌将?他已成魂傀之器,早已无复本心。”
太后淡淡一笑,不置可否,只转头望向霍思言。
“你呢?见过他最后一面,你可惜吗?”
霍思言心头一紧,却稳稳答道:“我惜的是魂术之道,若无人掌控,终将遗祸天下,他生与死,于我已无分别。”
太后静静凝视着她,良久,才低低笑了一声。
“霍思言,你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,话语里七分真,三分假,你以为本宫分不清吗?”
霍思言垂眸,不语。
谢知安上前半步,低声而坚定地道:“太后若怀疑,大可设局试我等,但有一事须明,无论魂门之祸,还是东溟余孽,我等皆拼命而归,昭国若要再启疑阵,岂不是自损臂膀?”
沈芝忽然插话,声音冷冽:“昭国朝局混乱,太后何必在我们身上兜转?魂术之患,远比霍思言与谢将军的忠心重要。”
她一开口,帐中气氛骤然一紧。
太后眸光一闪,落在沈芝身上,似笑非笑。
“沈姑娘,你曾本是本宫安置在霍思言身侧的人,如今倒护她护得紧。”
沈芝神色淡然,毫不避讳。
“因为她值得。”
短短几字,却掷地有声。
太后指尖一顿,随即缓缓靠回椅背,似在打量几人,眼底波澜却愈发深沉。
外帐,号角声遥遥而起,似有军令传来。
外帐的号角声由远及近,渐渐变得急促。
太后眉头一挑,抬手示意侍从退去,只留霍思言三人对面而坐。
“边军调动。”
太后淡声开口说道。
“东溟的余波还未散尽,昭国境内已起骚动。”
霍思言心中一震,忍不住问询:“太后是指……魂术外援?”
太后并未正面回答,而是缓缓起身,走到案前铜灯旁,伸手拨了拨摇曳的火焰。
灯火骤然跳高,在她清冷的面庞上映出两重阴影。
“你们在地宫所见,不过是赤玄子旧派的残烛。”
太后一边拨弄铜灯,一边轻声说道。
“真正的火种,未现身。”
谢知安眼神一冷,紧紧握住剑柄。
“你早有预料?”
太后侧目望他,目光沉静如水。
“谢将军,本宫若无半点预料,又怎会在东溟一战前放霍思言远行?”
帐中骤然沉默。
霍思言抬起眼,直直看着太后。
“既然如此,太后要我们带回什么?是魂门败亡的消息,还是……更大的秘密?或者更直白一些,您利用我们的目的是什么?”
太后缓缓转身,衣袖轻拂,像是一尾白狐穿梭于火光阴影之间。
“你我都是为昭国。谈不上利用,我要的,是你们确认一件事,魂术已不止存在于魂门,东溟不过是试炼之地,新魂派……已在天下各国悄然落子。”
这句话落下,连一向心思缜密的沈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天下各国?”
她低声追问道。
“难道……昭国宫廷之中,也有他们的人?”
太后未答,只是勾了勾唇角,露出一抹冷笑。
“不假,宫廷,自古最易生鬼魅。”
霍思言心底骤然一沉。她想起在东溟梦境之中,太后与自己隔火而立,那一声“你终究还是太心软了”的低语,如今在现实里重叠而至。
“太后。”
她声音清冷,却压着颤意。
“若连宫廷都染指,那昭国如何自保?”
太后看了她一眼,眼神既有几分欣赏,也有几分讥诮:“你问本宫如何自保?呵……昭国之安危,从来不是依靠本宫一人,而是靠所有棋子是否听令。”
谢知安忽然冷声开口:“若你只是把我们当棋子,那这一路血战,还有何意义?”
太后沉默片刻,目光移向他,神色微微一变。
“谢将军,你护她太紧了,这份感情,还真让本宫羡慕。”
谢知安并不退让,望向沈芝一笑。
“某人说过,因为她值得。”
帐内再度凝固。
就在这时,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边军校尉疾步入内,躬身奏报:“启禀太后,西岭哨探传来急讯,岭外发现不明魂雾,哨军已失联两支。”
太后脸色一沉,手中指环轻轻扣在案几上,发出清脆之声。
“魂雾……”
她缓缓开口。
“看来我推测的没错,新魂派忍不住的。”
霍思言心头骤紧,几乎脱口而出:“真是新魂派所为?”
太后看她一眼,未正面回答,却冷冷道:“你们随我入宫,昭国大局,不能只靠传言与臆测。”
沈芝忽然轻声道:“太后真要我们入宫?你就不怕我们带回的是祸根?”
太后笑了,笑意冷彻骨髓。
“天下皆知,你们是从东溟杀出的三人,若真是祸根,本宫宁愿看得见,也不要留在暗处。”
霍思言与太后的目光在半空交错,短短数息,仿佛交锋千军。
谢知安忽然握住剑鞘,眸中闪烁寒光。
“既然如此,那便进宫,但我有一言,若有人敢动她一步,我便以剑为证,无论是谁,亦当血流成河。”
帐中气息骤紧,连灯火都似乎暗了几分。
太后注视着他,目光如冰,半晌,忽然一笑,抬手一挥。
“好,好!果然是谢知安,你护得住她,本宫……反倒更安心了。”
她声音一转,陡然低沉。
“不过,你们要做好准备,真正的宫中不比东溟,那里……才是真正的修罗场。”
话音落下,帘外号角再度长鸣。
霍思言心口一震,猛然意识到,新魂派,这支刚刚成立不久的教派,好像真的威胁到了他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