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竹沟的雪下得邪乎。
苏檀半夜被冻醒,裹着被子坐起来,窗纸被风刮得哗哗响。
她伸手摸向炕头的搪瓷缸,里面的水结了层薄冰。
\"这才九月啊。\"顾沉砚翻了个身,军大衣搭在她肩头,\"队里粮仓的红薯干怕是要冻坏。\"
天刚蒙蒙亮,院外就炸开了吵嚷声。
苏檀推开房门,雪片子直往脖子里钻——院角的老梨树挂着冰棱,墙根的野菊花全被雪埋了,几个妇女抱着棉被往队部跑,\"周大队长!
山神动怒了!\"
周大队长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,额头上全是汗:\"都先回屋!
粮库里还有半车玉米面......\"他突然卡住,扭头瞪向赵会计,\"昨儿你不是说账本放抽屉里?\"
赵会计缩着脖子翻抽屉,木头桌子被拍得哐哐响:\"奇了怪了......明明锁得好好的......\"
顾沉砚扯了扯苏檀的袖口,指了指院外结霜的小路:\"跟我来。\"
他的军靴踩在雪地上,脚印比常人深三分。
苏檀跟着他绕到村西头古井旁,雪被踩过的痕迹还没化,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从井台往老槐树延伸,中间夹杂着暗红的点子——像血,早冻成了黑痂。
\"有人受伤。\"顾沉砚蹲下身,指尖蹭了蹭雪壳子,\"脚印是女式胶鞋,码数和你差不多。\"
苏檀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去年顾小满系的红绳,树下雪堆里蜷着个人,蓝布衫上沾着泥,后颈有块和她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胎记。
\"是......另一个我?\"苏檀蹲下去,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脸,人突然抖了一下,睫毛颤得像被雪打湿的蝴蝶。
顾沉砚把人横抱起来时,苏檀摸到她怀里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块指甲盖大的芯片,用红布包着。
\"烧点姜糖水。\"顾沉砚把人放在热炕上,\"我去队部说一声。\"
炕上的人醒得很快。
苏檀递姜碗的手被抓住,力道却轻得像片雪:\"别怕,我不是来抢的。\"她的眼睛和苏檀像极,却蒙着层雾,\"我那边的青竹沟......上个月就没了。\"
苏檀的喉咙发紧:\"你从哪来?\"
\"和你一样的空间裂缝。\"她松开手,红布包落在苏檀掌心,\"核心要崩溃时,我偷了这个。
或许能......\"她突然剧烈咳嗽,\"或许能让你看清你爸的日记。\"
院外传来脚步声。
苏檀把芯片塞进裤兜,顾沉砚掀门帘进来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:\"赵会计说,村东头王奶奶和李大爷昨晚都梦到个穿军装的男人,站在雪地里写本子。\"
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日记本,最后一页被撕掉的角落,正印着半枚军装纽扣的压痕。
夜更深时,苏檀摸黑进了空间。
从前四季常青的灵田盖着厚雪,灵泉井结了冰,她哈着白气砸开冰面,把芯片按了上去。
水面突然泛起涟漪。
苏檀屏住呼吸——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,是父亲!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,脚下是齐膝深的雪,手里攥着本泛黄的日记本。
\"小檀,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。\"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雪粒,\"如果有天你看见这个,记住......\"他低头翻到最后一页,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,\"我信你能选自己的命。\"
水面\"咔\"地裂开道缝,芯片沉了下去。
苏檀慌忙去捞,指尖触到冰的刹那,空间外传来顾沉砚的轻唤:\"檀檀?\"
她转身时,袖管扫落了块雪。
雪堆里露出半截纸角,捡起来一看——是父亲日记本的最后一页,字迹歪歪扭扭,和记忆里临终前塞给她的那页,一模一样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。
苏檀把纸页和芯片一起塞进木匣,压在炕席底下。
木匣底传来翡翠镯的温度——不知何时,它又有了从前的温凉。